在莫寻的亲自协助下,一碗缓解毒素扩张的汤药熬好。药味却并不苦,反而带了点淡淡的甜香味。
莫寻端药进屋。
沈薇宛如失去意识的木偶,吞咽药水很是困难。李元景怀抱着沈薇,一点点将药给她灌下去。
莫寻叹口气,委婉告知李元景:“若是贵妃能熬过今晚,她体内的毒素便能稍作缓解。若是她熬不过,内务府的寿材可派上用场了。”
李元景沉默不语。
春夜天黑,冷月寒星。
鎏金宫灯里的蜡烛燃烧,烛泪把烛台打湿,寸寸变短。寝殿里安安静静,铜炉里的药香悄然溢散,李元景靠在床边,眸锁着床上昏迷的沈薇。
死气覆盖沈薇的面孔。
不复鲜活。
这些年和沈薇相处的点点滴滴,走马观花似在脑海里划过,李元景心脏闷痛难受,喉咙里仿佛堵了什么东西。
伤心,恐惧,茫然。
他握住沈薇冰凉的手。沈薇的手一年四季总是温暖的,热乎乎的。如今那只纤细白皙的手,泛着让人心悸的凉意,安静无力地垂着,任凭李元景握住。
嗓音沙哑:“薇薇,是朕错了。”
他其实早就离不开沈薇了。
李元景整晚留在永宁宫。
没有人知道他当晚是如何度过的。
直到天边渐渐浮起鱼肚白,微弱的晨光开始驱散黑暗。莫寻强打起精神,困倦地走进寝殿内,给沈薇把脉检查。
莫寻道:“微臣的药有效,贵妃体内毒素稍得压制。不过毒性过于猛烈,微臣用尽手段,也只能再为贵妃续命半月。”
一晚上没合眼,李元景下巴冒出来的青色胡茬。
俊颜憔悴疲惫。
李元景把沈薇冰凉的小手放回锦被里,嗓音沙哑:“朕知道了。”
暂时脱离危险,李元景总算松了口气。
德顺公公在殿外询问:“皇上,今日要休朝吗”
早朝时辰将至,若是李元景想留在永宁宫照顾沈薇,他可以下旨休朝一日。
自登基后,李元景还从未休朝过。
李元景看向床榻里暂时脱离死亡的沈薇,又望向窗外蒙蒙晨光。
他担心沈薇,害怕沈薇死去。可他肩膀上还有国家的担子,一刻也不敢疏漏。
所谓帝王,先是天下人的皇帝,再是沈薇的枕边人。
“照常上朝。”李元景缓缓起身,他身子微晃了晃。一晚上没有合眼,精神高度紧绷,李元景身心俱疲。
他吩咐宫人好生照料沈薇,又遣人去慈宁宫给太后传话,再传令将后宫事务交给张妙玉。四下安置好了,李元景顾不得用早膳,乘坐轿辇去上朝。
今日格外忙碌。
云州陆国公府倒台,李元景将云州设置为练兵之处,又设置新港口运输南方货物。此外,吏部官员升迁,商议户部户籍新策,刑部处置陆家人的决策,工部农耕灌溉事宜,长河春日水患...各种大小事堆积案头。
李元景忙了一上午,才稍得空。
中午去永宁宫探望沈薇,沈薇依然在昏迷,死气萦绕,呼吸极微弱。
李元景认真端详着沈薇的面容,直到疲惫涌上心头,他才在床边小榻稍作午憩。
...
...
苍鹰掠过苍穹,划过凉州城干燥的天空。
城内将军府里,八百里加急的皇帝御信,传到了沈灭越和孙轻眉手里。
沈灭越大惊失色:“我家妹子好端端一个人,怎会中毒不行,我得回燕京城看看!”
沈灭越焦虑不安。
身为沈家的长兄,他向来关心家里的弟弟妹妹。沈蔷在务农,日子总体平顺;沈修明在沿海当官,升迁顺利。唯独沈薇,长期处在勾心斗角的深宫里,沈灭越最挂念沈薇。
他越想越急,忙命人备马。
孙轻眉拦住他,语气平和:“皇上有旨,让我迅速送药回京。你和我都回燕京,这偌大的凉州城谁来守”
况且,边关大将,非召不得入京。
沈灭越若是贸然回京,难免会被朝臣攻讦,引起天子的忌惮。
沈灭越脸急得发红:“可小妹若出了事,我如何向泉下的父亲交代!”
孙轻眉拍拍沈灭越的手,秀美面孔镇定:“解毒丹送过去,有莫神医在,宸贵妃不会有事。你继续值守凉州城,练兵强武,我即刻回燕京。”
孙轻眉手里还有一颗解毒丹。
当年她在民间偶遇莫神医,得到三枚解毒丹。一枚解毒丹,她送给了昭阳公主。
剩下的两枚解毒丹,孙轻眉一直携带在身上。去年沈灭越抵御蛮夷时中了罕见的毒,孙轻眉给他服了一颗解毒丹续命。
如今,她刚巧还剩下一枚。
沈灭越想了想,也只能点头同意。他取来自己的护心甲,郑重交到孙轻眉手里:“一路小心,我小妹的命交给你了,一路顺风。”
沈灭越和孙轻眉并肩作战多年,他知道孙轻眉是“巾帼不让须眉”,文武不输老将。千里路程,日夜兼程,对孙轻眉来说毫无难度。
“嗯,你也保重。”孙轻眉也不多言,迅速让人备马和驿站文书。
孙轻眉只带了一个副将。
风沙起,两匹汗血宝马离开凉州城,风驰电掣前往遥远的燕京城。
庆国黑金色旌旗在飘摇,沈灭越站在凉州城的城墙上,迎着沙漠干燥的风,目送爱人离去的潇洒背影。
沈灭越搓搓自己的糙脸,担忧涌上心头。
...
...
孙轻眉是个意志强大的女人。策马离开凉州城后,她一路马不停蹄奔走在官道上,每日只歇息三四个时辰。
马儿跑累了,她便在驿站换马。
“将军,南州水患,官道被淹没,无法策马。”副将收揽缰绳,脸色焦急。
孙轻眉坐在汗血宝马上,翻出皮袋里的庆国地图。视线在南州群山扫过一圈。
孙轻眉聪明过人,她总能在最短时间里做出好决策,她沉稳道:“绕过南州,穿过岭城,再上运河的官道。只是绕路偏远,可能会更累。”
副将笑了笑,一脸敬佩:“将军都不累,卑职岂敢说累。”
在凉州城,无人敢小觑这位赫赫有名的女将军。
孙轻眉握住缰绳,调转马头,绕过发生水患的南州继续飞驰。
天黑,汗血宝马已经累得直喘气,孙轻眉和副将准备在岭城官邸休息三个时辰。岭城偏僻,城内人口少,靠近大城市南州。
副将向官邸递了身份文书,岭城的县令立刻出门迎接。孙轻眉坐在马上,问岭城县令:“为何城里会有如此多的劳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