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一家三口外加一个未婚妻的久别重逢场景,银雪和玄墨都没有插嘴,只是安静地观察他们的表现。
跟情绪化的李丽瑶不同,陆有为的性子非常沉稳,虽然他在看到陆其后也相当激动,甚至全身都颤抖了,但还是努力保持着理智,没有给陆其过多的压力。
而那位未婚妻姜心呢,她的内心明显是相当复杂的,可从进门到现在,她的行为举止都非常恬静,没有李丽瑶般的失态,也不如陆有为那样自如,拢共也才说了四个字,可就是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比李丽瑶昨天的哭哭啼啼有感染力多了。那是沉淀了十几年的爱,凝聚了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其中的分量可想而知,无论是没有以前记忆的陆其,还是作壁上观的银雪和玄墨,都能从这四个字中听出了复杂且压抑的感情。
不过玄墨除了听出些什么外,还看出了些什么,不知为何,他总是隐隐约约觉得这个姜心有种跟银雪很相似的气质。这种感觉很微妙,他也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相似,但只要看到她,他的脑海中就会出现银雪的形象。
难道陆其是因为银雪跟他飞升前的未婚妻有相似的气质,所以才老是缠着她的?
玄墨疑惑地看向陆其,却见他虽然面露心疼之色,可眼神还是不时地瞟往银雪的方向,可见在心目中,银雪的地位仍旧比那未婚妻高。
这家伙,难道想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把一切都尽收眼底的姜心脸上再次黯淡了几分。终于见到失踪了十几年的未婚夫,原本以为这会是一场感动的重逢,不曾想,一切都已物是人非,未婚夫不仅失去记忆,更是彻底忘记了她,眼里甚至还有了别的女孩。
她顺着陆其的目光看去,发现他眼中的女孩竟是如此出色,绝代的姿容,婀娜娉婷的身姿,脸上笑意嫣然,望之让人忘忧,和这样的女孩相比,她似乎就黯然失色多了。更何况比之十几年前她已老了许多,虽然一直都有努力保养,可还是敌不过岁月摧残,如今的她又怎能跟这样年轻漂亮的女孩子相提并论呢。
即便陆其从来都不是一个看重容貌的男人,但这么多年过去,谁又知道他有没有改变?社会上到处贩卖着容貌焦虑,没有了陆其在身边的她本来就惴惴不安,原本没见面前她还能努力不去怀疑自己,可在见面之后,尤其现在看到了银雪,她最后那点信心也就荡然无存了。
忽然备受瞩目的银雪却觉得十分莫名其妙,她也就安安静静在一旁围观而已,不明白这一个个的为什么全都看着她。不过她也被看习惯了,顶着这副模样在凡间活动难免会被看来看去,所以她的态度很淡然,就这样任由他们打量。
被看的一方越是无所谓,看的一方就会越尴尬,陆其脸上一红,立马就不好意思地收回视线,而姜心也没那么厚的脸皮,对她来说,银雪还是情敌呢,一直看着实在太丢面子,于是便把头转了回来。
打完招呼后双方便没再说话,气氛也变得异常古怪,姜心轻咳一声打破沉默,继续无话找话说:“听阿姨说你现在没有自己的住处,平时都是跟这家店的两个老板住在一起是吗?”
陆其也没多想,便按照昨天编好的借口回道:“是的,我们平时都住在一块儿。”
姜心的目光中露出了一丝心疼,如此有才华的一个人竟然在外面混了十几年都没有混到一个属于自己的住处,这些年他到底过得有多落魄?
她忍不住问:“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好吗?这个问题就不好回答了,说真的,其实他过得并不好,在那十几年里,他基本每天都过得战战兢兢,因为是两百年里唯一飞升的飞仙,他成为了天庭神仙里的异类,因为完全没有飞升前的记忆,他心里一直缺乏安全感,因为连法术都不会使用,他更是受了许久的欺负,当中的委屈担心害怕,根本无法与外人道。
可这些他都无法告诉姜心,只能故作轻巧地说:“挺好的。”
姜心一眼就看穿了他在说谎,不过却没有拆穿他,反而顺着他的话笑道:“那就好。对了,你以后是打算一直在这里打工吗?其实我公司在这边刚好有个市场总监的空缺,原本是想调我过来的,但我觉得一个人来到一座陌生的城市有点孤单,就拒绝了,却没想到你也在这边,现在看来,似乎调过来也挺不错的。”
这意思是想为了他过来这边发展?陆其吓了一跳,连忙说:“我就是最近在这里帮忙,不一定一直都在的。”
姜心的笑容再次凝固,眼睛里似乎已经出现了水光。
李丽瑶见状马上嚷嚷道:“你还要去哪里?你哪里也不能去,必须跟我们回家,离家十几年了,难道你真的要抛弃我们吗?在外面混得好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要寄人篱下,你说你这是何必?”
好家伙,两三句话不仅骂了儿子没用,还把收留儿子的人也给骂了。寄人篱下,说得好像银雪和玄墨虐待了他儿子一样。陆有为一听就觉得不对,连忙用力把她拉了回来,训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不会说话就闭上嘴巴!”说完就赶紧向银雪和玄墨道歉,“对不起啊,内子不会说话,请两位原谅!陆其受两位照顾,咱们感激还来不及呢。”
玄墨扯了扯嘴角,冷冷地说:“她胡说八道也不止这一次了,我们已经懒得跟她生气。”
这话说得陆有为一阵尴尬。他这妻子就是传统的贤妻良母,自从有了陆其后,她的重心更是完全放在了家庭上,虽然他也希望妻子能有更多自己的生活和兴趣爱好,不要一味地为家庭而活,为儿子而活,可她就是不听,后来甚至发展到谁劝她她就跟谁过不去。
似乎是想证明自己选择完全回归家庭的决定没有错,她把陆其当成了自己的命根子,把陆其的成就当成了自己的勋章,终于,她的生活里变得再也没有了自己。陆其失踪对她来说算是一个相当致命的打击,自那之后她就时常唠叨,只要找到陆其就不会再让他到处乱跑,必须要陆其时刻都在她能看到的地方。
可她也不想想,先不说陆其失踪时已经二十多岁,是个成年人,如今过了十二年,他更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哪会愿意被母亲束缚住。所以她越是抓得紧就越会引得别人反感,到时别说把儿子带回去,儿子还想不想见她,敢不敢见她都是两说呢。
想到这里,他就不由得看向陆其,这一看之下却无意中发现,陆其的相貌似乎比十二年前还要年轻漂亮一些?不仅如此,他的气质好像也有了不少变化,虽然说不出来具体哪里变了,但感觉就是跟以前不太一样。
陆有为心里不禁咯噔一下,不知为何,他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难不成这真不是他的儿子,只是容貌比较相似的另一个人?如果真是这样……他看了看李丽瑶,发现她已经认定这就是自己儿子了,便不忍心将怀疑说出来,戳破她的美梦。
唉,还是再静观其变吧。
姜心努力咽下涩意,重新扬起笑容问:“不一定一直都在,那之后你又会去哪里?”
财神大人让他去哪里他就去哪里呗!但陆其不能这么说,只能回道:“没有特定地点,都是上级安排的。”
如此敷衍的答案,显然是不打算说真话了。姜心苦笑一声:“你不会是为了避开我才故意这么说的吧?”
陆其自然是连连摆手否认:“我说真的,工作哪能任我挑挑拣拣呢。”
姜心便借机问道:“那你告诉我,你做的是什么工作?”
陆其哪能明说,只能随口回答:“就是些跑腿工作。”
又是这种敷衍的答案吗?姜心终于彻底失望了,她缓缓闭上眼睛,没有再继续多问。
看到她失望的表情,陆其也十分抱歉,可这些问题都和他的身份有关,而他的身份却是不能跟凡人多说的。
店里又重新陷入了沉默,就在此时,半天没说话的银雪终于开口:“对了,有一件事想要跟陆先生确认一下的,你记不记得陆其15岁那年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
李丽瑶听到又是这个问题,顿时激动起来:“昨天不是都告诉你了吗?我儿子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银雪都懒得理她了,连半点眼神都没有分给她,只专注地看着陆有为。
见她问得认真,陆有为便知道这对陆其来说是件比较重要的事,如果眼前这位不是他的亲生儿子,那她又为什么会问起陆其15岁的事呢?或许之前的怀疑只是他想多了,这其实就是他的儿子,只不过这些年有什么奇遇所以变得更加年轻而已。
想到这里,陆有为的精神顿时一震,他仔细回忆了一番后终于回道:“我记得那年暑假他参加了一个夏令营,回来后就变得独来独往的。当时他还发了一场烧,连续烧了三天呢,我们都担心烧那么久会把他烧坏,幸好没事。”
听到这里李丽瑶又开始激动了,她气呼呼地反驳:“发烧不是很正常吗?算什么特别的事啊!他是因为夏令营太辛苦,中暑了才会发烧,这哪是不正常?而且那时是初中升高中的阶段,他又经历了夏令营的训练,人自然就变得成熟稳重啦。人稳重了就不喜欢呼朋唤友咋咋呼呼,这算什么独来独往?他的交友情况可正常了,你这做爸爸的怎么能诋毁自己儿子?”
行,敢情她儿子身上的所有不正常都有着正常合理的理由呗,难怪她一直都说儿子一切正常呢。
银雪直接无视了她的神级解释,继续向陆有为问道:“当时你有问过他夏令营期间发生的事吗?”
陆有为回答:“肯定有啊!虽说夏令营的训练可能很累,但也不至于累到连烧三天吧,所以一开始我就问他是不是吃错东西了,可他说吃的东西跟别人都一样,没有乱吃东西。后来我又想,会不会被什么不知名的虫子咬到了,毕竟在那种山林里呆了那么久,被毒虫咬到也是有可能,但去医院检查过也不是这个原因。后来他退了烧,身体又没有什么后遗症,我观察了一段时间感觉没有大碍才放心的。可好了之后他的性格就没有之前活跃了,常常都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不说话,我以为他是到了青春期想谈恋爱了,也尝试过跟他谈心,不过谈下来好像又一切正常。他妈妈就常说我小题大做,我看是她什么都不上心才对,如果她能多关心儿子,儿子至于失踪十多年不回家吗?”
李丽瑶一听,瞬间炸毛,再次大声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哈?是说我害儿子失踪的?你怎么不说是你老怀疑儿子有问题才让他受不了的?我尽心尽力对待儿子,我怎么就不关心他了?”
陆有为真是越听越气,马上就吼回去:“你所谓的尽心尽力就是让他吃好穿好,你当是养宠物呢?这么多年,你关心过儿子真正的想法吗?他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你知道吗?他一不顺你意你就哭,哭到他怕,哭到他退让为止,你说你关心他,我看你最关心的是你自己吧!儿子没有按你想法来做你就没办法炫耀,你就觉得自己是失败的,但你有没有想过,儿子为什么要用他的人生来满足你的虚荣?”
两夫妻莫名其妙又吵了起来,这也让银雪的问话老是被打断,趁着李丽瑶没来得及回嘴,她便赶紧接着问:“你们先别吵了,陆先生,当时那个夏令营的位置你还记得吗?”
陆有为这才暂时没再理会李丽瑶,继续回答银雪的问题:“我记得,我马上把地址写给你!”说完便要了一张纸,然后将当年的夏令营地点写下交给银雪,“就是这里了,当时我还觉得一群半大孩子被带到个鸟不生蛋的地方搞夏令营很危险,可他妈妈说这个夏令营能让孩子增强体质提高智力,其他家的孩子都去,只有我们不去就会输在起跑线,便硬让陆其去了。”
哦,难怪李丽瑶一直觉得陆其去完夏令营就生病也是正常呢,原来就是她强迫陆其去的呀。如果陆其就是因为参加这次夏令营才会导致身体里有两个灵魂,进而导致后来的飞升的话,不知道她会不会悔恨一生呢?
但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就是在夏令营里出的问题,为了进一步确定,于是银雪便问:“你有陆其去夏令营之后和去夏令营之后的照片吗?什么照片都可以,越接近夏令营的时间越好。”
陆有为认真想了想,连连点头:“有的有的,他们夏令营结束那天拍了一张大合照,那应该是最接近夏令营时间的一张照片了,至于之前的,或许是初中的毕业照吧。那孩子不爱拍照,除非是被逼着拍。”
银雪眼睛一亮:“那初中毕业照距离夏令营有多久?”
陆有为回答:“也就大半个月吧。”
这两个时间卡得算是相当好了,银雪忙问:“照片呢?”
陆有为立马向李丽瑶摊开手说:“手机给我。”
李丽瑶对丈夫老在外人面前斥责她感到很不满,心里有些不愿意合作,但她毕竟还是个挺传统的女人,就算经常跟丈夫吵架也不会真的忤逆丈夫,最后虽然有些不情不愿,但还是把手机拍在了陆有为手中。
陆有为翻找照片,很快就找到了那两张他说的合照:“就是这两张,你们看。”然后就把手机递了过去,“毕业照是第三排最中间那个,夏令营合照是最后一排最右边那个。”
银雪接过来一看,果然,毕业照时陆其身体里还只有一个灵魂,夏令营合照时身体已经有两个灵魂了,所以多出来的那个灵魂很有可能是在夏令营时到他体内的。看来他们要好好去调查调查那个夏令营的营地了。
把手机还给陆有为,银雪便用神识把照片的问题告诉了玄墨和陆其,并让陆其先找个理由安顿好父母和未婚妻。在查清陆其体内为何会有两个灵魂之前,他们最好还是不要离开,万一夏令营营地没有问题,他们就依然需要提供别的消息。
可在他们离开前,玄墨却忽然叫住了姜心:“姜小姐,有件事想请教一下,你跟陆其当初是怎么认识的,感情怎么样,为什么这么多年了还愿意等他?”
姜心停住脚步半回头看向玄墨,沉默了片刻后才说:“我们是在13年认识的,当时是陆其对我一见钟情,追了我一段时间,我觉得他挺不错就跟他在一起了。我们感情很好,也很稳定,在他失踪之前甚至已经跟我求过婚。他是一个我愿意托付终身的男人,我们没有吵架,没有不和,没有第三者,他也没有任何对不起我的地方,他只是失踪了又不是死了,总会回来的,而我还爱他,为什么不能一直能他?”
说完甚至还定定地看着陆其,让陆其一时间不知要如何回应。
玄墨却是紧皱着眉头,他没有被这番深情告白打动,反而被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引起了注意。既然陆其飞升前已经有结婚的打算,那他为何会突然飞升?看来他的飞升必然不是自愿的,当中恐怕还有一些他们需要细查的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