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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寄恨不得从她金尊玉贵的幼年时,讲到颠沛流离的总角时,恨不得将从她与他们朝夕相处的那几年的点点滴滴都讲给她。

但是只这区区一时,何能讲得清楚呢?

直到他说完了关璀记录的那些梦境,一时屋内安静下来。崔寄在看关璀的反应,在看她神色惘然,似在追忆。然而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却不得而知了。

冬天的时间仿佛过得极快,外面的天已经渐渐有些昏沉了,厅外院子里也点上了两盏灯,防止晚上行走的使女仆役们看不清路。

贺槐娘久等关璀未出,既然是在待客,也没有出来要添茶水,还觉得有些奇怪。因怕关璀有什么事情,便往窗口处站了站,略朝里看了一眼。

她看到厅内一坐一立的两个人影,二人相对,但此刻却没有说话。

似乎察觉到窗外站着的贺槐娘,关璀偏头往外看了一眼,便见贺槐娘目带询问。

关璀站起身,自方才崔寄说完那许多后,她便未再说一句话。她想了很多,用他的描述,慢慢地补齐那些记忆的片段。但即便她知道了那些片段的前后因果,但仿佛又觉得少了些什么。

那种感觉好像是一个属于自己的故事的开始或是结尾,在他的描述里补齐的故事,却好像续上了旁人的细节。

“多谢崔先生告诉我这些。”关璀照旧礼数周到,却从始至终未再表态,她继续道,“崔先生一路辛苦,若不嫌弃,今晚便在寒舍暂住一晚吧。”

她话毕,未等崔寄说话,便已经转身往外走了,等走到门口时,还能听到她吩咐使女的声音:“将旁边松风馆收拾出来请客人安住,火炉热水供应不可断。”

崔寄看着关璀离开,明明她的步伐平定如常,但崔寄却觉得她像是在逃避。

不过找到了她,便已经是此生莫大的幸运了,往后日月长久,总有希望。

关璀离开前厅后,头也不回地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她虽心情沉闷,却到底也没忘了给祖父那里递个话。

关璀一回来,便有使女送了晚膳来,她坐下食不知味地吃了几口,然后便进了书房。嫌弃屋里的灯太暗,自己又点了两盏,然后打开书橱挑书。

槐娘见她在书橱前站了很久,却什么也没有拿,正想上去去问她想找什么,关璀却已经随手抽了一卷书出来,然后往软榻上一靠,开始翻看那书卷。

只是她看着看着,那卷书便停留在某页,后一直再未动过。许久之后,那卷拿在手里的书突然便掉在了地上,关璀一怔弯腰捡起来,掸了掸书上不存在的灰尘,然后就势往后闭目一仰。

槐娘看她这样有些摸不准是何情况,也不知今日她与那位上门拜访的崔先生说了什么。她恐关璀在书房这么躺着容易风寒,便想着进去劝她去里屋休息,谁知还未走近,关璀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贺槐娘,倒不惊讶,只道:“帮我去祖父那里看看,祖父可休息了没有,若是还没有休息,我想见见他。”

贺槐娘应诺,匆匆离开,不多时便又回来了。不止有贺槐娘,还有自回来之后便一直跟在祖父身边忙碌的会景。

他们带来的消息是祖父还未休息,但是此刻无暇见关璀,因为崔寄正在祖父书房与祖父相谈。

关璀沉默,崔寄此时能与祖父说什么,她不用想也知道。

她有些害怕,若祖父知道了真相,若以后自己不能留在关家了,祖父会是怎样的伤心。

此刻脑中纷扰杂乱,她已经不能理智地思考,不能清醒地分析了。

会景方才正在屋内读书,贺槐娘传了话回来时会景恰看到她,想着好几天没看到关璀,便想问两句。谁知却自贺槐娘口中得知关璀今日情绪不对,似乎心情不太好,所以便一道过来瞧瞧她。

“你怎么来了?”关璀看到会景,随口问了一句。

“我来给你带个好消息呀。”会景笑嘻嘻道,“大娘子明天要回来了。”

“何时的消息?我怎么不知道?”关璀惊讶。

“方才传过来的话,只是先生正和崔先生说话呢,传话的人也不便打扰,便先跟我说了。”

十八九岁的年纪,会景的面容看起来尚且稚嫩,这样笑起来更加亲和明朗,让人看起来舒心。

他边说着,边又把手里的一叠子书卷堆到案上,献宝似的一卷卷铺开放好:“今日帮先生收拾书房,发现了些孤本古卷,先生说你定然喜欢,让我给你送来。”

说着又将最上边两卷单独拿出来:“只是这两卷有些损坏了,实在可惜,先生说你修书的手法一流,让你得暇时修一修。”

关璀瞧了一眼,果然是些老旧孤本,看样子实在有些年代了,没想到祖父那里竟然还藏着这样几卷孤本,往日里竟然没有发现。

关璀一向爱书如命,遇着这样的名贵孤本,纵然今日心绪受到影响,方才看书也看不进去,但此时不免还是多看了两眼。

她有些爱不释手,连方才沉郁在心的事情也稍稍抛却了:“这样的孤本实在难得,我一定好好修,只是近日心头杂乱,恐怕要有些时日了。”

会景见她略微展颜,也稍稍放下心来,自在席上找了个垫子坐下,看样子还不打算走。

关璀看他,问:“话也带到了,书也送到了,你怎么还不走?”

“反正无事啊,来唠唠嗑。”会景有些忧郁,“我这几日写了两篇文章,先生帮我瞧了,结果被批得一文不值,说这样狗屁不通的东西,若是在他年轻的时候怕是看也不愿意看一眼,更别提给我讲解了。结果先生还是花了半日时间给我讲文,但他讲了半日,也骂了我半日,我实在委屈啊。”

会景恨不得声泪俱下,但关璀瞧他模样有点腻歪,他还从不知道自家祖父骂人是个什么模样。祖父虽严肃,治学甚是严苛,但对可教的弟子,从来都是极其耐心的。祖父既然愿意教会景,自然也是觉得他是可教的。

而这会儿会景在自己跟前的诉苦,关璀哪里不知道他这是刻意玩笑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