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疑了许久,萧容庆竟是找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
是啊,他为什么生气?她的每一句话都是那么的合情合理,甚至还贴心的为他考量,他又有什么资格怪罪于她?
可偏偏他的心里就是不自在,究其原因,是他觉得舒云羽不在乎他。
可真正的原因他却说不出口,她在不在乎他,有什么所谓呢?他为什么要介意这件事?
就连萧容庆都觉得自己很奇怪,简直莫名其妙!
答不上来,最终他只能回避,将药盖子合上,说是已经涂好了。
他明显是在回避,云羽十分识趣,没再追根究底。
才刚只顾说话,云羽浑忘了这一点,这会子闻到药膏的气息,她才突然想起来不对劲,
“上回我的手腕扭伤,他们不准我涂那种药膏,现在涂抹烫伤膏,会否影响胎儿?”
“上回是活血化瘀的药膏,太医嘱咐孕者慎用,此次只是消肿,并不影响什么。”
萧容庆在外征战多年,曾受过无数次的伤,他对药理之事多多少少有一些了解,是以他十分笃定,这药并不妨碍。
听他这么说,云羽也就放心了,她轻抚着自己的腹部,一脸紧张,“不碍事就好,这可是我的保命符呀!我得好好护着,千万不能有任何差池。”
见此状,萧容庆忍不住问了句,“倘若他不是你的保命符,与你的命运并不相关,你还会这么在乎这个孩子吗?”
“若他无关我的生死,若我的名字不在殉葬名单之上,我才不会冒险偷龙转凤,不会怀上他!殿下你也知道,我可是很惜命的,不敢做这种掉脑袋之事。”
她的确很怂,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保命,即便怀上他的孩子,也只是为了让她自己活下去而已,不牵扯任何感情。
其实萧容庆一直都明白这个道理,却又不甘心的再三试探她,问一些原本答案就很明确的问题。
若搁以往,他不会问这种废话,偏偏现在他总是明知故问,舒云羽答得合理,但当他听到答案之后,心里却莫名的不自在。
说到底还是他自个儿给自个儿找不痛快,他似乎没有什么资格怪罪云羽,因为她说的都是实话,虽然这实话不中听。
涂好药膏之后,萧容庆又拿纱布为她包扎好。看着他打的死结,云羽不由皱起了黛眉,
“多谢殿下为我涂药,不过下回您能不能打个漂亮一点儿的蝴蝶结?这个死结看起来丑丑的哎!”
她的话音刚落,就被萧容庆赏了个脑瓜崩儿,“下回?怎的?你还想再受伤?”
意识到口误,云羽立马轻“呸”了两声,“百无禁忌,我可不想再受伤,遭罪的可是我自个儿。”
萧容庆行至水盆旁净手,云羽晃了晃手腕,随口道了句,
“我们之间的误会已经解开,殿下没有再生我的气了吧?你现在有没有开心一点?”
她这个问题使得萧容庆越发不自在,“你以为本王生气是为你?你以为你能左右本王的心情?”
萧容庆的反问很扎心,但云羽已经被扎习惯了,一派无谓地道:
“我当然左右不了你的情绪,也许你的懊恼是为别的事,但我还是希望,当你来撷芳殿之时,我陪着你说说笑笑,能让你忘却俗世的烦恼,心情能够好一些。人如果一直处在压抑的状态下,指不定哪天就崩溃了。”
他在肆无忌惮的说着一些冷言冷语,可她却在为他着想,笑容温和的诉说着她心底的祈愿。
凝结在他心底的冰块似乎被舒云羽这最诚挚的祈愿所温暖,在悄然融化。
萧容庆明明有所动容,然而出口的仍是刀子,“本王过得很好,用不着你来怜悯。”
他居然认为这是怜悯?
果然他的想法和旁人不一样,云羽懒得去辩解,“我的日子比你更惨,的确没有资格怜悯你。这日子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的确不该贸然判断。”
云羽的态度一如既往的温和,并没有闹脾气,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她的眼神有一丝的苦涩,是因为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太过冷漠,伤了她的心吗?
她本是一片好意,他却一直回怼,怼得她无地自容。尽管她总说她的心很大,可她的心毕竟不是石头,大抵也会难过吧?
萧容庆不禁在想,他是不是太过分了点儿?反思之后,他的态度稍有好转,“其实今晚本王不该过来。”
“哦,是吗?那殿下为何又改变了主意?可别让我猜,拒绝无奖竞猜。”
云羽将丑话说在前头,这一回萧容庆倒是没再卖关子,自袖中拿出一方檀木盒子,“听说你在满皇宫的找这个。”
云羽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一眼便看到那小小的檀木方盒中放着的是她丢失的另一只耳坠!
她那皱着的眉头立时舒展开来,笑逐颜开,“我的耳坠!太好了,终于找到了!我生怕被哪个宫人捡去,不肯还给我,原来被殿下捡到了呀!多谢殿下!是不是那天不小心掉在了榻上?”
她对这耳坠似乎格外重视,萧容庆不免好奇,“这耳坠对你很重要?是谁送你的?”
在梁相为她塑造的身世里面,她是没有哥哥的,是以她不能说实话,只能找借口。
但她这般重视此物,那必定是亲人所赠,于是云羽撒谎说是母亲送给她的。
如此一来,她的说辞便合情合理,萧容庆也就没再质疑,“既然这东西对你那么重要,合该收藏起来,莫再佩戴,以防丢失。”
看着这对耳坠,云羽不由回想起年少时与兄长相处的片段,心中忽生伤感,
“我是想着时常佩戴重要之人送的东西,每回照镜子都能看到,才能时常怀念,让他在记忆里一直保持鲜活。如果一直收藏着,不能经常看到,久而久之,记忆就会褪色暗淡,到最后甚至可能会慢慢遗忘。我不想忘记我的亲人,所以才时常佩戴。”
在萧容庆的认知里,因为珍视才会收藏,可舒云羽却认为,因为重视才要经常佩戴。
他突然想起,舒云羽送他的那条腰带他还没有戴过,那么在说云羽的认知里,他应该是不喜欢那条腰带的吧?
两人的认知并不相同,也就导致他们处理某些问题的方式并不相同。
意识到这一点,他忽然觉得自己没必要干涉她的意愿,
“随你,你喜欢就戴着,但要谨慎保管,下次若再被旁人捡到,可不一定会还给你。”
“多谢殿下忠告,我必定小心谨慎的保管。”云羽将这盒子放在了妆台上的宝匣之中,与另一只配做一对,安放在一起。
看着耳坠完好无缺的回到手中,云羽那颗悬着的心石总算是落地了。
待她放好之后,萧容庆还没走,她不确定他今晚是否会留下,若是直接询问,照他那小心眼儿的性子,又该曲解她的意思,找她的茬儿,认为她在下逐客令,于是她换了种方式请示道:
“夜已深,殿下应该困了吧?要不我帮你宽衣?”
然而萧容庆却道不必,“明儿个本王要出宫去围场,一早便出发,今晚不留宿。”
云羽这才想起,那天在御花园时,三王子曾提出过想见识大启国打猎的风采。当时萧容庆应承了,说是尽快安排,没想到明儿个就要启程了,
“打猎啊?我曾有幸去过围场,那里山清水秀,草碧林茂,视野开阔,景致优美,可比皇宫好玩儿得多!”
“跟萧淮南一起去的?”一想到萧淮南曾带着舒云羽在围场之中游山玩水,萧容庆的心里便莫名酸涩。
云羽没明白他在计较什么,只当他又在怀疑她和萧淮南关系不浅,于是她顺势解释道:
“当时我在昭仁殿当差,自然是跟着安王一起去的,那个时候我也不认识殿下呀!不过我倒是听那些宫人说起过殿下的威名和战绩,我听他们说,你猎了几只老虎,还有鹿,我好像还尝过你猎的鹿肉呢!”
“是吗?”萧容庆狐疑的盯着她,“鹿肉只分给王公大臣,你一个宫女,怎会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