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哗声随着夜风,历历在耳。
云媞拧眉,看向掀起车帘后动作僵住的牧鸳鸳,“你来此地,家中还有旁人知晓?”
“没有!这是要命的事情,我岂会到处乱说……”牧鸳鸳满脸的焦灼,一下子凝住。迎上云媞目光,她抖了抖,“我身边,自幼服侍我到大的奶娘,知道我性子,多少猜到了些……”
可她明明指天誓日地交代过奶娘,这事绝不可泄露给旁人知道。
如今,爹都这样大刺刺地找了来。奶娘怕是也……
牧鸳鸳脸色煞白。
云媞向车夫:“快走!”
那车夫观望着远方下山的山路,一脸苦相地回过头,“太子妃,咱们怕是、怕是……走不了了。”
云媞、牧鸳鸳顺着车夫目光看去。
只见下山的小路,目之所及处,已经渐有火光。
是牧家家丁,倾巢而出,堵了下山的路。
云媞攥紧了手指。她知道,身后玉清观的黑暗中,还藏着李怀肃所说皇帝近卫,御林军。若是两相冲突,怕是……牧鸳鸳走不出去,混乱之中,或许她的真实身份也会被曝出。
“大姐姐,怎么办……”牧鸳鸳的声音弱弱地,从身后传来。
云媞:“不可与他们起正面冲突,我们……先回玉清观。”
此时玉清观的门口,已乱做了一团。
牧彦都腆着肚子,站在一众家丁、小厮前面,抻着脖子,只顾着往玉清观里吼:“太子殿下,草民这么大岁数,膝下只得了鸳鸳一个女儿,叫她娘疼得如珠似宝,若是出了什么事儿,若是在这观里出了什么事儿,草民和她亲娘,就不活了!”
说着,他呜呜大哭。
身后,孙氏未见过这般世面,心下还有几分惴惴地从身后扯了扯牧彦都衣角,“老爷,这、这……能行吗?不然,就悄没声息地接了鸳鸳回去嫁人罢了,若是吵嚷得人尽皆知,那马家还岂会要她……”
“你懂什么?!”
牧彦都一把甩开孙氏的手,“还不都是你教养出来的好女儿?做了这般没脸没皮的事?如今,不想叫她砸在手里,一辈子做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就都听我的!”
孙氏讷讷退下,咬唇不语。
牧鸳鸳猜得没错,她那奶娘一开始还能替她守好秘密。可她不在家中的时日久了,奶娘心中愈发不安,到底还是露了行藏,禁不住孙氏和牧老太太的拷打,把牧鸳鸳的去向一五一十地都交代了出来。
牧老太太气得发抖,“那小贱蹄子,一门心思嫌贫爱富,可、可她这一走,可不是坑了她亲爹吗?”
毕竟,牧老二欠了那么多钱,若不把牧鸳鸳嫁给马家的傻儿子抵债,他可是要断手断脚的!
牧老太太心中只是怨恨孙氏,“你是怎么当娘的,不好好看着她!”
可牧彦都听了,心中却生了别的想头。
他又何尝不想让牧鸳鸳攀高枝?可他女儿的容色,他自己清楚,是随了自己。
虽然清秀,可没那么出色。
太子怕是看不上!
可谁想得到那小妮子,竟敢自己就去!
事已至此……
他不如,就让牧鸳鸳豪赌一把算了!
若她真能有那等运气,他便也能和大哥一样,做个天家姻亲,岂不是好?
若没那运气,勾搭不上……
他那女儿也是和男人单独待在玉清观里,谁知道到底成没成事儿呢?无论如何,经此一遭,牧鸳鸳的名节是坏定了。
马家不会要她。
他欠的那些赌债,就还是债,就还得还。
那可不行。
既然活着的牧鸳鸳,搏不出个出身,那、那……
死了的牧鸳鸳,应该能用太子手里,讹出一笔吧?
毕竟,牧彦都就是再纨绔,也隐隐约约听自家大哥和外面的那些狐朋狗友说过,太子如此兢兢业业,都是因为知道,自己不招皇帝喜欢。
牧彦都自己也是当爹爹的,也有个儿子,很能理解德昭帝的想法。儿子吗,是老子裤裆里出来的东西,优秀能干固然好,可永远都得是老子的儿子,在老子跟前儿,永远都得是矮上一头。
若是儿子盯上了老子裤兜里的那三瓜两枣,老子不想给,儿子还想要……
那这儿子,也不是不能不要。
所以,牧彦都笃定,太子李怀肃虽然一人之下,高高在上。可对上德昭帝,还得老老实实地把尾巴夹起来,不敢传出逼强民女的闲话出去。太子,会服软的。
知道摆在自己跟前的路,只有两条:
做太子侧妃的爹
或是,太子的债主。
牧彦都声气更壮了起来,“太子殿下,草民的鸳鸳还是黄花大闺女啊!你是她的姊夫,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把她给、给……唉!”
多少龌龊的想象,见不得光说不出口的算计,都尽在不言中。这般说出来,尤其引人联想。
这话被一字不落地报到了李怀肃案前。
他压着胸口的轻咳,眉心紧皱,“牧老师,治家不严!”
可如今的牧殊城,人都还躺倒在床上,又如何管得了家里的弟弟、侄女?李怀肃也不忍心苛责。
“太子妃呢?”
逐浪恭敬答道:“太子妃带着那位牧小姐,进了自己丹房,吩咐小的们守住门,谁也不放进去。”
李怀肃点点头,心里知道云媞的意思。
她是想放那牧鸳鸳走,可如今,被牧家闹了这么一出,怕是一时间走不得了。
还有,父皇……
李怀肃揉了揉胀痛的眉心,当下,最紧要的,是护住德昭帝安全。
还有,云媞的性命。
皇帝突然起性,微服出巡,来了这玉清观,李怀肃万没想到。
年近五十的老皇帝,聊发少年狂,竟要了云媞妹妹,十几岁的小姑娘。这……李怀肃更是始料未及。
如今,玉清观内的火已被扑灭,都是他的玄甲卫和观里的道士动的手。德昭帝的御林军,依旧不曾露脸。
这说明皇帝不愿露面,不愿此事声张出去。
那样的话……
能为父皇顶锅的人,就只能是,自己。
李怀肃长叹一声,向云媞丹房处看了一眼,“护住太子妃,不许人惊扰。包括……”他竖起一根手指,向上指了指,“知道吗?”
“小的记下了。”逐浪低头应道,“可殿下,您……?”
“孤去会会那些牧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