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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景昭从不为难她,到了这一刻,他也考虑到她在自己的面前、在太子府定是会不自在,是以,他让人唤来她的婢女,带她回苏府。

夏花来到马车前,小心地护着自家主子走下马车,在看到主子双眼红肿、明显是哭过一顿,她的目光往那个身份极高的男人看去。

若是旁人以这种充满敌意与不敬的眼神看着自家殿下,不必等殿下的命令,其余护卫皆已将人缉拿。

此刻,只因那是苏姑娘的婢女,他们有所顾忌,没有殿下的命令,更是不敢贸然对苏姑娘的人出手。

谢景昭无视那名婢女的视线,深眸仍是落在苏窈的身上。

他对那名婢女叮嘱道:“她还未用膳,有什么事,等她用膳过后再处理。”

夏花看了他一眼,勉强应了一声“是”,随即扶着自家主子走向苏府。

谢景昭紧紧盯着苏窈的身影,直至她进了苏府,也未曾将视线收回。

青默忽地出现,单膝下跪行礼,禀报道:“殿下,宫中有异。”

谢景昭面无表情,似是早有所料。

蟠桃宴上或许并未引起多人的注意,但过后他去往江府,再将她从江府接回,声势虽称不上浩大,却也被有心人盯上。

他敛了敛眸,转身重新坐上马车,冷沉的声音吩咐道:“去福宁宫。”

“是,殿下!”

还是那辆马车,谢景昭身侧的位置空荡,与他的心一样的空荡。

他的手掌握住腰间的香囊,深眸静静地望着。

直至马车行至宫门口,谢景昭将腰间的香囊解下,藏于怀中。

福宁宫是他祖母的宫殿。

太后极力盼着太子同沈氏之女成婚,而今日,太子同其他女子隐有私情一事已是慢慢传开,太后第一个坐不住。

马车停于宫道,还需再走一段路,才是福宁宫。

走下马车时,男人那张俊美的脸庞恢复往常的平静,无人得以看穿他的心绪。

-

与此同时。

冬苓秋络二人眼眶含着泪,小心谨慎地为自家主子布菜,全程不敢去看主子的神情,更是不敢开口说一个字。

主子还能留她们在苏府,对她们而言便是最大的好事了,她们不敢再妄想着主子还能像以往那般地对待她们。

夏花站在一侧,她们三个婢女一向各司其职,这会儿她也并未插手,只安静地看着,等候主子的吩咐。

苏窈第一次体验了一回什么叫做食之无味,分明还是同往日一样的美味佳肴,现下每一口却尝不出滋味,只是重复着咀嚼、吞咽的动作。

直至再也嚼不下去,苏窈放下餐具,声音还带着鼻音,闷闷道:“我不吃了。”

冬苓秋络二人同时跪在了地上,她们平日照顾着自家主子,自是知晓主子吃得比往常少了很多。

秋络忍着泪水,哽咽道:“主子,您只吃了几口而已,若是奴婢的存在让主子感到难以下咽,奴婢这就到外头去。”

冬苓跟着点头,抽噎一声:“主子莫要因奴婢而伤了您的身子。”

苏窈的反应慢了些,目光看向跪着的二人,轻声解释道:“不是因为你们,快起来吧,别哭了。”

冬苓秋络二人却没起身,还是跪在原地。

苏窈的思绪已是被谢公子同她说过的话搅得混乱,此刻,她努力将自己的私事抛开,看向面前的二人。

“你们原来本是太子殿下的婢女,会帮着他一同隐瞒身份,也是正常,我不怪你们。”

刚知道这一事时,苏窈的确有种被信任之人背叛的感觉,可她自己也曾是太子府的侍女,清楚有些事的确身不由己。

“主子……”

冬苓秋络二人泪眼婆娑,眼泪流得根本没办法控制。

主子待她们越好,她们便越是内疚自责。

她们同时深深弯腰伏低,额头重重地抵在地上,道:“主子,奴婢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对主子隐瞒,否则,五马分尸,身首分离!”

苏窈光是听着就觉得发怵,蹙起眉心,严肃道:“不可以乱说这种话。”

她转头看向夏花,“夏花,你带她们去洗把脸吧。”

“是,主子。”

夏花刚往她们走去,她们匆匆起身。

冬苓道:“奴婢不用洗脸,奴婢还能服侍主子用膳。”

秋络点头应和:“是的,主子。”

苏窈看了看一桌的美食,轻轻地叹口气,“我不吃了,这些留着晚膳再吃。”

防止她们再开口劝,苏窈又看向她们,道:“我有事要问你们,你们先去洗把脸,洗完脸后,来书房找我。”

冬苓秋络一听,连忙乖乖应下:“是,主子!”

不管主子想问她们任何事情,她们绝对不会再左顾他言,刻意隐瞒主子了。

待她们去洗脸的时候,苏窈起身去往书房。

她没有哄骗她们,自己的确有事要问,而那些事,皆是关于谢公子,也就是太子殿下。

一炷香后,冬苓秋络二人来到书房门口。

她们规规矩矩地站于门外,直到主子唤她们进去,才一同走进书房。

大概猜到主子是要问她们一些什么事,二人正要跪在地上等待主子的审问,膝盖还未着地,便被喊了起来。

“跪着做什么?你们坐下来。”苏窈示意她们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

冬苓秋络二人迟疑了一下,最终只是站在原地。

冬苓低着头,小声询问道:“主子是要问奴婢何事?”

苏窈还没理清自己的思绪,不知应该从哪儿问起,索性想到什么问什么了。

她端不起架子,这会儿也只是如平常一般,声音轻软地问她们:“是太子殿下让你们要瞒着他的身份吗?”

秋络如实道:“殿下只说要好好照顾主子,不可怠慢主子半分。”

冬苓跟着补充道:“殿下以‘谢公子’的身份在主子面前自称,奴婢也不敢擅自将殿下的身份说出,请主子谅解奴婢。”

苏窈轻轻点了点脑袋,安抚道:“我说了不怪你们。”

在苏府住了有一段时间,苏窈对刚搬来时的事情快要忘得差不多了,想了想,她再问道:“教我识字启蒙的侯先生是谢……”

一顿,她重新改口问道:“侯先生是太子殿下特意请来的先生?”

冬苓答道:“是,侯大人是国子监主簿。”

苏窈不知国子监主簿是多大的官,但也知晓,让一个当官的跑来教她识字,还是从最基础的学起,简直是大材小用。

她不自禁抿了抿唇,有了侯大人在前,她又好奇地问道:“那夏郎中也是朝廷的官臣吗?”

秋络回道:“主子,夏太医是太医院的左院判。”

苏窈:“……”

前有侯大人,后有夏太医。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叶郎中不会也是太医院的太医吧?”

冬苓立即摇头,认真道:“主子,叶郎中是殿下派人从临镇请过来的女郎中。”

这件事冬苓是从赫凡那儿听来的,夏太医她们见过,但叶郎中实在陌生,她们不得不留个心眼,以免产生后患。

苏窈松了口气,至少叶郎中不是太医,否则,她都不敢再去药堂里了。

忽地,她慢慢地眨了眨眸,“等等,这么说来,那间药堂是太子殿下开的?寻了叶郎中过来药堂里坐诊,就是要我去当药童?”

秋络点了点头:“主子缺银子,殿下不敢贸然送银子给您,怕主子多想,是以,便让主子去当药童挣银子。”

苏窈囊中羞涩一事并不是什么秘密,之前在苏家村中,他也是知晓她穷得差点没能吃饱。

怪不得,她还真以为自己这般幸运,恰好碰上了夏郎中急缺药童,又恰好自己懂那么一点点药草。

原来不是她自己幸运,是太子殿下在暗中帮着她。

不管是“谢公子”还是“太子殿下”,他的出现早已让她变得不再是她。

离开苏家村,在京城落地拥有她自己的府邸,识字上私塾授业,药堂当差挣银子,无论是哪一件事,皆不会是以前的苏窈做得到的事情。

苏窈的神情恍惚,脑子里出现片刻的空白,努力将这些事,同谢公子、同太子殿下关联。

他未曾同她说过这些,直至今日,直到方才短暂的见面,他也不提一句他为她做过些什么。

他只是让她慢慢想,别这么快做决定,甚至,等她想好了,不管她做出什么决定,他都依她。

若不是冬苓秋络知晓这些事,苏窈怕是这辈子都不知他帮了她这么多。

可他却不曾向她讨要什么。

太子的权利有多大,苏窈再迟钝也明白一些,但他从未用太子的权利去强迫她做任何事,甚至他隐瞒了太子这一层身份,以谢公子同她相处。

苏窈眨了眨眸,似自言自语地轻声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冬苓秋络二人面面相觑,不确定自家主子是不是在问她们。

片刻,冬苓开口道:“殿下从来都是将所有女人拒之门外,连以前那个被提为侍寝的婢女,也碰不到殿下的一根手指头,殿下当初不拒绝,是顾及到良妃娘娘的颜面,但没过多久,那侍寝婢女也被殿下赶走了。主子是殿下唯一放在心上的女人。”

秋络瞧一眼自家主子的神色,随之再道:“殿下待主子是独一无二的好,还请主子莫要怀疑殿下的心意。”

苏窈的双手慢慢攥紧衣裙,唇瓣翕张,轻声道:“我怎么会怀疑他的心意……”

他对她好,她自是感受得到。

冬苓最是盼着殿下能同自家主子恩恩爱爱,以前主子还未开窍,她急得团团转,如今主子与殿下已是私底下互相定了情,她不愿看到,主子与殿下因为其他事而分开。

冬苓忍不住道:“主子,奴婢斗胆,您与殿下两情相悦、真心相爱,奴婢不想主子因今日一事,要同殿下分开。”

苏窈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嗫嚅道:“可他是太子,我什么也不是。”

秋络表情急切地反驳道:“主子怎能这般自怜自艾?主子是奴婢见过最好的人了!更何况,若主子不好,殿下又为何会对主子动心?”

冬苓连连点头,好似真怕她家主子就这么将太子殿下推开,语气藏不住忧虑:“主子,殿下为您思虑周全,直至今日才敢同您表明身份,足以可见,殿下对太子什么的并不在意,殿下只在意您。”

她们一人一句,苏窈一时有些发懵:“……那,那我该怎么办?”

秋络飞快地回答道:“主子无需怎么办呀,您还是您,殿下还是殿下。”

冬苓忙不迭点头:“是啊!主子您就按照以往一样对待殿下便好了。”

至于以后,以后的事以后处理,当下最重要是莫要将太子的身份太过在意,否则连以后都没有了。

苏窈看向她们,她们表情坚定,与她的迷茫形成鲜明的对比。

冬苓抹了抹眼角因激动而分泌出来的泪,她上前几步,真挚道:“主子勿忧,主子只需知晓,殿下是真心爱您。”

苏窈垂眸盯着自己的双手,声音低了下去,道:“我再想想。”

闻言,冬苓秋络二人不再劝说,福了福身子退出书房,守在外头,让她们的主子得以安安静静地思忖。

书房内。

苏窈将那封信拿出,展开放在桌案上,她一字一字仔细看,即便是看过无数次了,但还是难以平静。

她抿紧唇瓣,眼前是他亲笔写下的书信,耳边似有他的声音响起,是他耐心地解释每一句话的意思。

书房的门并没有关上,微凉的秋风透过门吹起那封薄薄的信,如她此刻的心,飘忽不定。

苏窈闭着眼,做了两次深呼吸,来平复自己的心绪。

片刻,她挪过一侧的砚台,拿起墨条,认真地磨墨,待墨水形成,再拿来宣纸铺平,提笔落字。

他的信就放在一旁,苏窈一笔一划写得认真,但字迹仍是难掩稚气,根本不如他写得那般好看。

将想说的话写完,苏窈又检查了一遍错漏,随之捏起宣纸,用力地对着宣纸吹起,让墨水干得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