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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栀澄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转头瞪了陆清安一眼,打断他的话,道:“连太子殿下都愿意为他的心上人不顾一切地付出,而你呢?陆清安,你只知避而不前。”

她看向他,似是还有话同他说,但终究没将那句伤人伤己的话说出来。

她转过身,背对着他,唤来霜降,吩咐道:“霜降,送客。”

“是,小姐。”霜降小步走上前,对陆先生客气道:“陆先生,这边请。”

陆清安沉默地看着江栀澄明显带着怒气的背影,少顷,他转身离开。

轻轻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彻底消失。

江栀澄紧绷的身子似乎被人抽空了力气,她忍着没有回头去看他,好一会儿,才迈开步子,回到厢房内。

侍女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可是要在厢房内用午膳呢?”

她闷声应道:“不吃,气都被他气饱了。”

哪里还有胃口吃东西?没哭算她够坚强了。

刚这么想着,下一刻,便听房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谁气你了?”

江栀澄浑身一僵,怀疑自己是否出现了幻听,毕竟陆清安已经走了,怎么可能还会有他的声音出现。

片霎,那道熟悉的声音再次传来:

“再生气,也不该不吃,拿自己的身体去赌气。”

江栀澄缓慢地转头。

陆清安并未听她的话离开,走至半路,便又原路返回,不出意外看到她生着他的气,还气得不轻,午膳也不吃。

没等她反应过来,陆清安询问她的婢女霜降:“你家小姐在哪里用膳?”

霜降自是不忍心见自家小姐伤心,是以,看到陆先生往回走了,她甚是开心,一时忘了告知她家小姐。

此刻,她的脸上藏不住替她家小姐欢喜,小声道:“陆先生,小姐一般是在偏堂里用膳。”

陆清安客气道:“有劳你们先将午膳备好,我等会带她过去。”

霜降看了看她家小姐,再福身道:“是。”

待其他人离开,江栀澄还有些不敢相信他的存在是真实的。

好一会儿,她终于缓过神,语气甚是强硬,道:“你回来做什么?我吃与不吃,关你什么事?”

“江大人嘱托我,若是你掉了一根头发,我就得——”陆清安故意停住,没将话说完,“不吃容易掉发。”

江栀澄不在意什么掉发不掉发的,她追问道:“我爹还说什么了?你就得怎么样?”

“先吃,吃完我再同你说。”

江栀澄听完,顿时咬牙切齿,暗暗在心中骂了一句:啊啊啊这狗男人!

明知他是故意的,江栀澄也认栽,转身大步走出厢房,往偏堂的方向而去,那步子踩得极其用力,好似每一步都踩着某个狗男人的身上。

她磨着牙,愤然道:“陆清安,你等会要是不把话说完,你就死定了。”

陆清安缓步跟在她身后,应着她的话:“江姑娘放心吧。”

与此同时。

待苏窈完全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是被人牵着走出了江府。

眼前,是一辆她从未坐过的、外饰装潢极其贵气的马车,很显然,这是太子的马车。

周围,腰间佩剑的护卫数名,将她与那身份尊贵的男人护在中间,严肃警惕地盯着附近的动静。

赫凡得知自家殿下与苏姑娘正在江府这边,便即刻赶了过来。

此时,他拿出事先备好的小脚凳放于马车前,微微弯着腰道:“殿下,苏姑娘,请上马车。”

谢景昭侧过身,将她往前拉,手掌轻轻搭在她的腰间上,扶着她走上马车。

随之,他再跟在她的身后进了马车内。

赫凡的脸都快要笑烂了,嘴角完全压不住,他乐呵呵地收起小脚凳,再隔着垂下的帷幕,恭敬地问道:“殿下,接下来要去哪儿?”

他恨不得可以将他家殿下与苏姑娘送去成亲,直接看到他家殿下与苏姑娘修成正果的美好画面。

胡思乱想之际,他听到他家殿下的吩咐:

“回府。”

“是,殿下!”

赫凡瞬间大喜,欢欢喜喜地同负责驾车的青羽道:“听见没,殿下说回太子府!是太子府!”

青羽:“……”

回太子府而已,笑得那么灿烂做什么?

赫凡见他一副无语的模样,便知他是个很无趣的人。

青羽的反应并不能影响赫凡的心情,他龇着牙大乐,美滋滋地幻想着自家殿下与苏姑娘恩恩爱爱如胶似漆的未来。

马车才刚起步,便听马车内传来他家殿下冷冷的声音:

“青羽,把他丢下去。”

“是,殿下!”青羽得令应下,转头看向一旁只顾着傻乐笑出声的赫凡。

赫凡脸上的笑容一僵,一股不妙感油然而生。

难不成,殿下的意思是把自己丢下去?

很明显,他们的殿下确实是这个意思。

青羽单手拉紧缰绳,放缓马车行驶的速度,再毫无同情心地伸出另一只手。

殿下同苏姑娘一起坐进马车,就方才的情况看来,殿下的神情可谓是肃然凝重,赫凡却只顾着乐呵其一,甚至笑出声,也不怪殿下听了觉得烦,要将他丢下去。

赫凡见状,忙道:“别丢别丢,我自己跳!”

话落,赫凡惨兮兮地自个儿跳下太子府的马车。

看着马车扬尘离去,赫凡还没想透自己错在哪儿。

但目前还有更大的问题等着他。

他是得了命令,才将太子府的马车赶至江府,现下马车载着殿下与苏姑娘回去,护卫队也随他们离开。

不会是又要他走路回府吧?

上一回半夜三更从谢府走回太子府的惨痛教训历历在目,赫凡真的怕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马车忽地行至他的面前,停了下来。

赫凡转头一看,竟是苏府的马车,而坐于马车前头的人,是他格外畏怯的夏花。

比起可怕的夏花,他更不愿走路回太子府。

赫凡小心翼翼开口询问:“夏花,你看苏府的马车还有这么大的位置,又正好顺路,可否捎我一程呢?”

夏花面无表情瞥他一眼,再看渐渐走远的那辆坐了她家主子的太子府马车。

随即,她一言不发地跳下马车,将手中的缰绳递给他。

“我来驾马?没问题的。”赫凡赶忙接过缰绳,一边不忘又谢又夸地说道:“谢谢你哈,夏花,没想到你人这么好。”

刚坐上马车,他正要喊夏花也坐上来,一转头,便见原先立于旁侧的夏花没了人影。

他左右望了望,晃眼的瞬间望见某一屋檐上闪过夏花的身影。

“……”

合该不是善心大发想捎他一程,而是嫌马车碍事,让他把马车带回去,恰好太子府隔壁便是苏府,不差那几步路。

好好好。

虽然不用走路回太子府了,但赫凡心里莫名感觉郁闷极了,怎么说她还得同他道声谢吧?竟是不吱一声,就直接走了。

会轻功了不起啊!会点身手了不起啊!

赫凡一边暗自骂骂咧咧,一边加快马车的速度,怕没能亲眼见到自家殿下与苏姑娘你侬我侬的画面。

与此同时。

太子府的马车缓缓朝着太子府的方向驶去,有太子的护卫提前开路,经过之处畅通无阻,无人胆敢在太子府的马车前造次。

马车外,护卫戒备警惕地护着马车,周围只剩整齐划一的马蹄声。

马车内,气氛凝滞。

这是苏窈第一次坐上太子府的马车,只单单身下的软垫,都比她自己府中的马车,甚至比谢府的马车也要舒服上许多。

她无意打量,视线却不由自主地看着马车上的每一样饰物。

自己与他身份的悬殊,在这一刻有了具象化。

苏窈垂下眸,目光似无焦距地落于地面上舒适柔软的地毯。

以前他是谢府的公子,谢府的辉宏已是让她感到怯怕,只不过在一日又一日的相处之中,她渐渐忘却彼此身份的相差,想着自己的家世背景抵不上谢府大门前的一层台阶,但他们真心相待,也可以好好地走下去。

而今,谢府并非是谢府,谢公子也并非是谢公子。

那是太子府,那是太子殿下。

绝不是她这种普普通通的民女可以接触的人。

她一没有银子,二没有家世,能与太子殿下有这么一段情缘,便是天幸。

苏窈的双手不自禁地攥紧衣裙,想明白后,心里有了决定。

她默默地深呼吸,紧抿的唇瓣终于轻轻张了张,她轻声道:“太子殿下——”

这一称呼,十分陌生,有种物是人非的惝恍感。

于谢景昭而言,更像是一只手骤然用力地握住他的心,呼吸也变得艰难。

似是对她后面打算说的话语有所察觉,他打断她的话,晦涩地开口:“苏窈,别这么唤我。”

苏窈一怔,原先在心里想好的话,顷刻间忘得一干二净。

一只宽厚的大手朝她伸来,动作轻柔小心地将她的手牵住。

他的掌心温热,隐约有些颤抖,或许是她的错觉。

谢景昭将她的手牵住,仿佛这样做便能让他们的距离拉近一些,深邃的眸眼含着复杂的情愫凝视着她。

她一贯是藏不住心思,自见了他后,她便不曾出声,他盼着她愿意同自己说话。

而此刻,他却宁愿她不要说。

总归是要说些他不爱听的话。

谢景昭压住心中的沉闷,有意不让她说她想说的那些话,只是道:“你收到我的信了,可是看得明白?”

苏窈的思绪被打乱,下意识顺着他的话,她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声音是抖的:“看了,没看懂,所以,所以我去找栀澄帮忙,还有陆先生。”

“那他们帮到你了吗?”

“……没有,陆先生说,不该是他来解释那封信。”

谢景昭沉默地看着她,须臾,他慢慢道:

“对你隐瞒身份一事,是我的错,我不恳求你原谅我,只希望你不要因为此事而感到伤心。

身份使然,我必须谨言慎行,从不妄言,可我还是想对你说,与你相遇、相识,是我这辈子经历过的最美好的事情。

我对你的心意,外人有目共睹,我想你也知晓,日渐相处并非让我对你变心,只是愈加对你眷念。”

谢景昭鲜少长篇大论,能说一个字绝不说两个字,这或许是他说过最长的一句话,也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

他不敢看她的神情,他能轻而易举地看透她的想法,可在这种情况下,他无从避退。

谢景昭的神情已然不见平日里的淡定,其他事物被他无视,深眸里只有她一人。

他薄唇轻启,缓慢道:“苏窈,若有一日我们分开,我希望是,你的心里没有我,而不是因为我的身份。”

苏窈的视线在刹那间变得模糊不清,鼻间的酸涩感比以往的每一刻更要来得强烈,她有意想要忍住眼泪,至少在这个时候忍住,可不管是生理、或是心理反应,完全不是她可以控制的。

温热的泪砸落在谢景昭的手背上,他倏地僵住,如同有人在他的心上烫出一个伤疤。

在这一刻,他的心头忽然涌现许多话想要对她说,他知晓她不能接受他的身份,她不曾接触过位高权重者,她不想跟一个身份太高的相处,他能理解。

可是,倘若要他放手,对他又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太子并非是他自己的选择,身落皇宫并非是他自己的选择,这些权利、地位,通通不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自始至终,亲自做下的唯一选择,便是她。

谢景昭微微垂眸,将眼底的所有艰涩与痛苦一并敛住。

紧接着,他抬起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指腹将她的泪轻柔地擦去,声线里带着丝丝乞求,轻声道:“苏窈,别这么快做下决定,可以吗?”

苏窈咬着唇没说话,也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她渐渐止住泪意,却仍是无言。

不知不觉,马车停了下来,但是外面一众护卫无人出声,保持着缄默。

谢景昭的指腹早已被她的泪水浸湿,他并未在意,深眸沉得只见墨色,如他的心一样晦暗不明。

他轻启薄唇,每一个字眼显得格外沉重:

“苏窈,我给你时间,你慢慢想,不管是多久。等你想清楚了,你再同我说你的决定,到那时,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