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御清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她直勾勾盯着那辆马车,直到它停在自己身前不远处的位置。
林於从之上走下。
猫已经悄无声息,不见了踪影。
封御清面对着林於眉心一拧,厌恶之色毫不掩饰。
“我不是说过,不想看见督主吗?督主这是看到将军回羽都所以坐不住了,还是就这么喜欢自讨没趣?”封御清厉声质问道。
林於没有看她,本就瘦削的脸庞在灯光下更显得下巴尖细,他垂下眼睫,遮盖住眸底的幽暗,“他自诩能将你护在他的羽翼之下,却终抵不过天意弄人。”
他说的是谁?
皇帝?
封御清目光幽幽,“督主要说的若尽是些废话,等替将军接风洗尘后说也不迟。”
封御清示意忆恩准备着,随后往自己的马车上走。
“殿下。”
待她走到马车前,林於在她身后开口。
“淑妃薨了。宫中尚还一片混乱,我是为告诉殿下此事而来。”
封御清身体猛地一颤,身旁人也皆是惊得说不出话,来不及反应,封御清已经回身到了林於身前,拽住他的衣襟。
“你再说一遍。”她红了眼。
“淑、妃、薨、了。”林於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将事实告诉她,神情漠然而残酷,“兰林殿的火现在还没扑灭……”
他的话尚未言罢,便遭封御清一掌扇偏了面颊。
“胡说!”封御清咬牙道。
林於挨了一巴掌,却没气恼,莫名抬了下眉,缓缓将头转了回来,“我只是觉得,应该通知殿下。至于殿下信不信,那便是殿下自己的事了。”
封御清不信,她当然不信。
母妃怎么可能会死?
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
封御清窒了,她只能死死咬住牙根,才能缓解胸口传来的剧痛。
林於是个满口谎言的骗子。
不可能的。
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
他是个骗子。
她的手紧紧攥着,指甲几乎嵌进手心。
“你胡说!”封御清重复道。
只是兰林殿烧了,仅此而已,母妃怎么可能在里面呢?她那样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因为一场不明缘由的大火死了?她还记挂着封御煊,念着自己的婚事,怎么舍得丢下自己和封御煊呢?
母妃。
怎么舍得这么狠心。
“淑妃的遗体已经找到了。”林於从头到尾都显得镇定而冷漠,沉默片刻,道,“左肩有鸾鸟的刺青。”
封御清如遭雷击,不断往后退去,“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的脸色变得惨白,整个人瘫软在地,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一旁的采苓赶忙上前将她搀扶起来。
“母妃……”她喃喃自语着,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我要回宫,对,我要回宫中。”
——
公主府的选址是封御清一手操办的,她选的那样远,不过是为了逃离那个囚禁住自己的牢笼。
她从未像此刻一般痛恨,痛恨去宫中的这条路太长太长,仿佛凌迟,每一步都载满了沉甸甸的哀痛。
近乎烧成废墟的兰林殿前。
宫殿内弥漫着悲痛的气氛,宫女们默默地忙碌着。
封御清看到了母妃的棺椁,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她如同被灌了铅,就连抬脚走进去都变得困难。
遗体被烧焦,难以辨认,但她认得,那是她送母妃的披肩。
封御清踉跄着走上前,伸出手,想最后再看看淑妃的脸。
然而,她还没触碰到盖在遗体脸上的白布时,却被一只手用力地抓住。
“殿下,别碰。”林於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声音沙哑得吓人。
“别拉着我……”封御清的声音已经带上哭腔,她颤抖着,想要掰开林於的手,“我只是想看看我母妃,你放开!”
林於沉默地把她往后拉。
“林於!”封御清低低地喊。
林於瞥见了她眼底的泪光,神色渐渐有些动摇。
“清儿。”一道不怒自威的声音自门口传来,皇帝喝住了她,“不可。”
“父皇……”封御清抬起眼,眼泪啪嗒啪嗒就往下掉。
皇帝慢慢地走近棺椁,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难得的悲伤,尽管只有转瞬之间。
“父皇,儿臣不信。”封御清看着皇帝,哽咽着摇头,“儿臣不信母妃会平白无故遭此大难,儿臣不信……”
皇帝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道:“此事尚在调查之中,朕会给你一个交代。”
封御清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交代?如何交代?母妃已经不在了……”
这时,林於轻声道:“殿下,如今最要紧的是查明真相,还淑妃娘娘一个公道。”
封御清的泪水止不住地落下,她知晓林於的话是对的,竭尽全力稳住自己的情绪,跪了下去,“儿臣恳请父皇,准许儿臣亲自调查此事。”
皇帝看着封御清坚定的眼神,犹豫了一下,最终道:“不妥。此事且交由慎刑司全权负责。”
封御清猛然瞪大眼睛,就连悲伤都忘却了,然而皇帝却没有改变主意的打算。
“父皇……母妃伴父皇左右多年,安分守己温柔贤淑,虽受宠却从不僭越分毫,没让父皇在兰林殿多操过半分心……母妃生前对父皇深情不移,父皇缘何如此狠心?”封御清的脸上带着泪痕,急促地呼吸着,仿佛下一秒就会倒地不醒。
她还想再说下去,却被林於打断了,“皇上,殿下这是悲伤过度了,不如先送殿下回去休息,此事往后再议。”
“送殿下回寝宫。”皇帝道。
“是。”林於点头,赶紧指挥着两个宫女带封御清回去。
封御清被一左一右架住扶了起来,这才看见皇帝身后跟着的安颜,她似乎是受了惊,被众多宫女簇拥着,可偏偏看向自己的目光,带着莫名的意味。
封御清几乎是瞬间联想到,皇帝坚持要让慎刑司查案的态度。
安颜。
同样住在兰林殿,为什么偏偏是安颜活了下来?
封御清不信皇帝察觉不到其中的蹊跷,相反,他是清楚安颜在其中的嫌疑之大,在刻意包庇。
几十年的相伴,竟抵不过一张仅与那人有七分相似的脸。
多讽刺,又是多可笑。
封御清被宫女搀扶着走过安颜的身边,她麻木地闭上眼,试图遮掩住眸中的痛苦和怨毒,一滴泪却分明地从脸庞滑过。
直到她被搀扶着走远,安颜才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回头看了一眼,眼神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