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朱家的灾难(下)
朱英杰扶着墙,揉了揉自己的大肚子。“你当这件事就只有党争这么简单吗?要是真这么简单,我也就不用瞻前顾后,把世英的事解决完请辞就好了,反正有朝一日皇帝自会叫我回内阁。”
“细说,说完让你看儿子。”费征雁推他进屋,免得他们几人的对话被旁人听去。
朱英杰找了个干净地方坐下,拍打衣袍上沾的泥,“朝中站在我这一边的有谁你大概都知道,但劳应德此时站队二皇子却蹊跷。他姓劳的快五十了,跟块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此前连孙大学士那些学生的面子都很少给,更别提我和老王了。我说句不好听的,二皇子刚猛有余、心眼不足,没有宁王千分之一的聪慧,劳应德这个时候站他的队,你不觉得有问题吗?”
严以琛和叶渡清之前在宇文尚的寿宴上看到过二皇子其人,的确,他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典型,舞刀弄枪也没舞出个名堂来,反正是比陆骁差远了。劳应德为人刚直,但绝对是个聪明人,怎么会看不出二皇子不堪大用呢?在皇位继承人的选择上,这是不明智的。
费征雁也对这点有疑惑,“这的确不符合劳应德的性格。大皇子宽宏仁慈,三皇子做事妥帖,六皇子聪敏过人,他怎么也都该在这三位皇子中押宝。此次公然站在二皇子那边,属实奇怪。”
“这块臭石头比我们想象的要奸。”朱英杰摇头晃脑地说道。
“你好意思说别人奸?”
朱英杰哼了一声,“我不忠?你去问问皇上,去问宁王,什么叫忠,什么叫奸?劳应德要的是结果,二皇子无用,他大可以最后一脚把他踹了,另站他队。他要的结果是陛下下定决心北伐。”
“嗯,这话还有点道理。二皇子性格冲动好战,在这几个皇子中,最是想靠军功立业,得到皇上的青睐。与二皇子结盟,劳应德能获得最大的支持。”费征雁说。
严以琛举手发问:“两位大人,我有一事不明。您们说,劳应德是个刚正之人,那么之前种种陷害的计谋,不可能是他做出来的吧?难道是二皇子?”
朱世英嗤笑一声,“哈哈,他那核桃仁大的脑子,能想出这种招来陷害我?”
“那是谁出的损招?二皇子那边还有智囊?”
严以琛这话问到点子上了,费征雁和朱英杰难得默契,同时闭嘴思考。
叶渡清突然回忆起寿宴上那个协助徐茵茵逃跑的女孩,她当时的死因如何呢?“三皇子……”
他一语点醒梦中人,费征雁和朱英杰又同时抬头,对视一眼,“三皇子!”
费征雁站起来搓手,“这下都能解释通了,在背后操盘的人是三皇子。”
“劳应德想让陛下北伐,二皇子要军功,但三皇子想从中得到什么呢?”严以琛问。
“你不了解三皇子,虽然他表面持重,但城府却是很深。”费征雁面有愁色,“到目前为止,他给宁王制造过各种不明不白的麻烦,索幸都是恶作剧一样的玩意,没真正伤到人。”
叶渡清感到奇怪,“这样几次三番地制造麻烦,奕宁竟就这样忍下了?”
朱英杰回道:“那还能怎么样?都是不痛不痒的事情,时不时恶心宁王一下,甚至都找不到证据。他们毕竟都是皇子,表面上当然要做出兄友弟恭的样子,如是真的闹的太难看,让天下人耻笑,打的不还是皇上的脸?”
“我觉得他嫉妒奕宁。”叶渡清说出他心中所想。
严以琛觉得他说的挺对,“那几位皇子不嫉妒小殿下才有鬼了。而且,三皇子也并非不想要皇位吧,他藏得深,心思却比二皇子还重许多。”
“北伐也好,争太子也好,非要拿我朱家做垫脚石?”朱英杰咬牙切齿。
“树大招风。”费征雁拍了拍他的大肚子。
严以琛在心中梳理着到目前为止的所有疑点,如果布局之人是三皇子,那么他首先要让马翰在不知情的状态下偷换木料卖掉,随后在张北辙从淮扬出发前找到把柄加以威胁,制造正堂坍塌一事。偷工减料案东窗事发后,找个刺客去马翰家里,在朱世英到场前把马翰杀掉,嫁祸于朱世英。或许还有一步,刺客杀掉马翰后,把马翰手里的赃物字画放到朱家,以达到更好的栽赃结果。
“大人,既然党争不可避免,我们不如从别处入手,解决些我们能解决的问题。”严以琛思考过后,提议道。
费征雁转向他,“小严,你说说你的想法。”
“张北辙之所以不愿意招供,就是因为他有把柄在歹人手中,最有可能是他的亲人。我们不如让淮扬官府查上一查,说不准能解决张北辙的顾虑,让他开口。还有就是杀马翰的真凶,我想再去马家看看,也许会有些蛛丝马迹。如能找到真凶,那给工部侍郎翻案就很容易了。”
严以琛说完,朱英杰立刻拉过他的手,大力摇晃。“严少卿啊,殿试时我就看你器宇不凡一表人材,果然机敏过人!请严小友速速去马家查证,这才好救我儿于水火。至于淮扬那边,我看先不用太急,毕竟只是一个工匠,人微言轻,证词也不那么作数的。”
听了朱英杰的一番话,叶渡清冷冷地开口呛了他一句:“以琛眼里的人命可不分高低贵贱,孰轻孰重他自己拎得清。”
朱英杰一哆嗦,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陪笑道:“是是,是我格局不够,叶公子说的对,按严少卿想的来办就是最好,最好不过!”
严以琛好久没看见冷若冰霜的叶渡清了,盯着他那副表情猛看,边看边敷衍朱英杰,“自然,只要费大人觉得行,我就去办。”
“小严,你能做个好官。按你的意思去办吧,我现在就写一封信,急送淮扬府。”费征雁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随后他又拿眼睛斜朱英杰,那意思是,你看看人家这正直好青年,你再看看你跟你儿子,什么玩意!
该说的朱英杰都说的差不多了,费征雁让严以琛带他进大牢里看朱世英。费征雁才不惜的给朱世英弄什么优渥待遇,平常犯人怎么蹲大牢,他也就怎么蹲大牢。朱英杰进去瞧见儿子那样就心疼的掉眼泪,父子俩隔着铁栏杆又哭又嚎,弄的像生离死别似的。
严以琛拉着叶渡清出大理寺,“走,叫上林鹭徐崇张猛杨虎,咱们去马家看看。”
大理寺一行人再次聚集在马家石榴院,仔细搜索,生怕漏掉一丁点细节。严以琛找到上次发现的屏风上的血迹,在现场推演凶手杀完人后行动的轨迹。
叶渡清跟他一起走,两个人都是练家子,也多少都做过“鬼祟”的事情,按照逻辑一盘,发现凶手是从侧边窗户出去,随后翻到屋顶上,最后从东边院墙逃跑。
“轻功不错,这人惯用的是右腿。”叶渡清比对着瓦片滑落的痕迹,评价道。
林鹭站在东边院墙外面,向屋顶上的两人挥手。严以琛与叶渡清本想跳下去,却被林鹭阻止,“哎哎,不要从这下来,换个地方下。”
“怎么了?”
林鹭指着路中间的一个位置,示意他们观察。几人瞧见路中有块地砖缺了半边,空缺的位置是松软的沙土,那上边印着半截靴印,看位置和深浅,这就是凶手从东边院墙上跃下的痕迹。
“太好了,我们知道这家伙穿什么鞋了。”徐崇叹了口气,看着半截脚印,有点泄气。
严以琛和林鹭却不这么想,严以琛说:“靴印,皮革底,看纹路做工不错,这绝对不是穷人能穿得起的。杀马翰之人,要么出身富贵,要么有个出身富贵的主子。”
“但这是帝都,有钱人多了去了,靠半拉鞋底子找人,有点悬啊。”徐崇挠了挠头。
林鹭随身带了纸笔,蹲下去把那鞋底的花纹画了下来。“虽然难,但也要找。拿着这纹样去帝都大小鞋匠铺子问问,也许能找到新线索也说不定呢。”
严以琛点头,“老林说的没错啊,线索再少也得往下查。”
徐崇接过林鹭画的纹样,应了一声,问道:“少卿,你和费大人为啥一定要把这事查个清清楚楚啊?朱家的人不是好人,素来与你们不对付,这回出事了就是报应,何必为了小人费心费神?”
严以琛拍了拍徐崇的肩膀,“哎,此言差矣。费大人秉公办案,是为了某一个人,某一些事吗?大理寺追本溯源,向来是为了天下的公义和正道理,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朱家怎么样跟我没什么关系,但如果放过了真正的坏人,我良心上过不去。想必费大人也是这样,要不然,他今日也就没必要偷偷见朱世英。”
杨虎和张猛从两边扯徐崇的耳朵,怎么样,跟少卿大人一对比,格局小了吧?
徐崇耳朵红红,又挠了挠头,“得,少卿,我这就去查这鞋印子,把帝都的鞋匠铺子问遍我也得找着这只鞋!”说着,他就拿着花纹跑了。
剩下的几人又搜了一遍现场,还找来马翰的家眷,询问他存放贵重物品的地方。
马翰家放贵重字画的地方是书房里一个带锁的箱子,表面上看没多大问题,但严以琛一瞧那锁眼,就知道这锁被撬过了。“朱世英还真是冤枉了,估计他还没收马翰的贿赂。凶手倒是挺熟悉马家的构造,撬锁、偷字画、杀人、把字画送到朱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留下的痕迹少之又少。”
这下马翰家真的被搜了个底儿掉,众人再无发现。严以琛叶渡清决定进宫一趟,问问奕宁是什么想法,也能多条思路。
此时已经快过了午饭点了,两个人早上起的早,随便对付一口就去了大理寺,经过一上午的折腾,早就饿了。严以琛在街边看到个卖夹馍的铺子,散发出阵阵香气,急忙过去要上两个。
夹馍荤素都有,馍有大半张脸那么大,放在炉子里,烤的表面微焦,内里绵软。被切开时,还能发出令人愉悦的咔嚓声,雪白的内部冒出一股带着麦香的热气。
炉子旁边有一口大锅,锅中全是肥瘦相宜的卤肉,色香俱全,随着汤汁欢快地上下翻涌。夹馍铺子的夫妻二人分工明确,丈夫负责打饼烤饼,妻子负责切肉夹馍,虽然快过饭口了,来买夹馍的人仍是络绎不绝。
严以琛要了两个无所不夹的馍,特意让老板挑刚烤好的馍,肥瘦正好的肉。砧板上那把浸着油汁的刀上下翻飞,将大块卤肉斩作小粒,刀光闪了几下,麻利地把卤肉与卤菜夹进馍中,再浇上些肉汁,递给食客。
严以琛把瘦肉多的那个递给叶渡清,自己捧着手里又大又满的夹馍,使劲咬了一口,满足极了,当即又多要了几个,一次性吃个痛快。
叶渡清学着他的样子咬一大口,双颊鼓鼓囊囊的,眼睛亮闪闪。严以琛嘴急,这会儿已吃下半拉夹馍,眼睛四处瞟,搜寻其他街头美食。
俩人一路走一路吃,正好走到皇宫边上,严以琛拎着好几个夹馍还有别的小吃,说带给奕宁和李熊尝尝。
叶渡清想着严以琛方才义正严辞的那番话和说话时的神情,不由得微笑起来。他吃饱了,擦干净嘴,觉得这条路行人稀少,就贴着严以琛走,飞快地在严以琛脸侧亲了一口。
严以琛被他亲的嘿嘿傻笑,立刻就想亲回去,却被叶渡清无情阻止,“你嘴上都是油。”
“你嫌弃我!”严以琛撅着嘴唇往叶渡清脸上凑,直到行至宫门口才老实。
奕宁得知他二人来了,一溜烟从乾清宫跑回长信宫。严以琛把那堆吃的摆在桌上,香的李熊口水直流。
奕宁依旧对吃的兴趣不大,摆手让李熊和影卫们吃去。“怎么样,查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