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地下奇旅（下）
叶渡清恢复意识的时候，耳边仍有水流低语声。他动了动四肢，发觉自己好像躺在细沙上，就睁开眼。
刚一睁眼，胡达大师那个红红的大鼻子就怼在他面前。叶渡清吓了一跳，往后挪了挪，咳嗽几声。
“其他人呢？”叶渡清环顾四周，发现希纳音躺在自己身旁，双眼紧闭，还没醒转。胡达大师把身上的火折子晾干插在地上，以此照明。
身下的沙子很白、很细，仔细一瞧，有一部分沙砾发着微光。这河滩沙地仿佛是被月光笼罩着的，自带一层静谧的光辉，显得神秘圣洁。
方才众人坠入水中时，都失去了方向感，被狂乱的水流急速冲刷而去。希纳音长在西域，哪会游泳？四肢乱刨也浮不起来，惊得接连呛水，眼看着就要溺水晕厥。叶渡清与希纳音离得不远，虽说自己水性一般，但也费劲地游过去，把她拉出水面。胡达大师功力深厚，倒是能飘起来，拉住了希纳音另一只胳膊。
地下河有重重落差，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他们接连下坠。一开始，叶渡清还能运功闭气护住自身，也叫希纳音如法炮制，可时间一长，他们的身体接连撞上岩体之后，就再也支撑不住。希纳音喝了一肚子水，憋的直翻白眼，叶渡清也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晕过去的，反正迷蒙之间感觉被人拽住了胳膊，又呛了一口水……
“被水流冲散啦。”胡达大师坐回原地，指了指旁边的河道，“你们两个都晕了，我拉着你们漂到了这里。”
“以琛呢？”叶渡清心里一惊，担心起来。他摸出怀中竹筒，打开一看，见那蛊虫还活着，暂时松了口气。
胡达大师摸着鼻子，慢悠悠说道：“不要担心嘛年轻人，你的心上人是天魔尊主的后代，没有那么容易死掉嘛。”
这时，一旁的希纳音咳嗽了几声，终于醒转。她肚子里还有不少水，坐起身来哇哇吐了好几口，这才清醒。
一扭头，希纳音就看到师父和叶渡清，立刻高兴起来，抹了下嘴边的水就去搂叶渡清，“叶渡清，我就知道你够义气的！”
叶渡清僵着身子坐在那，用眼神向胡达大师求助。胡达大师把她揪下来，让她去河边用水漱漱嘴。希纳音嘟囔道：“我都喝了多少水了，还喝！”不过她还是很听胡达的话的，依言起身，蹲在河边掬水。过了片刻，希纳音背对着两人发出疑问：“这是什么？”
听到希纳音的疑问，叶渡清也走过去，看向希纳音掌中的清水。
那捧水中有一尾几乎透明的小鱼，骨骼内脏清晰可见，微红的心脏翕动着。除了浑身透明，叶渡清发现，这鱼没有眼睛，仅有两个极小的凹陷在它头两侧，显得更加怪异。
“好奇怪的鱼，从没见过。”叶渡清用手指稍微戳了一下鱼身，指尖上传来冰凉滑腻的触感。
“还有盲虾呢。”胡达大师也掬了一捧水，指着那些微小无目的虾米。
小鱼吃虾米，而虾米吃的大概是河道里的水藻。不知为何，那些水藻也微带荧光，随波舞动。
“你们晕着的时候，我沿着河道往前走了一段，前面还有很长，顺着走，说不定能通向绿洲或海子。”胡达大师把盲虾轻轻放回水中，对二人说道。
希纳音一听有路出去，立刻起身，“那快走吧。”
胡达大师让她稍安毋躁，“哎呀，你们两个晕了这么长时间，再休整一下嘛，前面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要准备充足一些。”
叶渡清望着河道上游，有些犹豫。他是想先找到严以琛，再和他一起出去。当时蛊婆婆给了他二人一对寻路丫，严以琛将雌虫递给叶渡清，笑着说：这下子，不论你走去哪，我都能找到你，醒儿，你一辈子也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叶渡清回忆着严以琛当时那痞里痞气的笑，心中有些许酸涩，在这种时刻，他何尝不想时刻知晓对方的所在呢？
希纳音撅着嘴走到火边坐下，肚子咕噜咕噜的叫起来了。“师父，有没有吃的啊，好饿。”
胡达大师一摊手，表示自己身上啥都没有，叶渡清翻遍全身，只找到些不能吃、还被河水浸湿了的银票。严以琛有随身携带吃食的习惯，跟在他身边总能有一口吃的，想到这，叶渡清心情更低落了。
希纳音坐在沙地上叹气，感觉脚下的沙子动了一下，疑惑地挪开些，看着那处。沙子中还真有东西，过了一会儿，一条手臂长、浑身沾满沙子的长条怪鱼扭动着爬了出来，用粗短鱼鳍撑着地面，向地下河爬去。
这怪鱼长得颇似河鳗，也没有眼睛，歪歪扭扭地爬到河边后，就呲溜一声钻进水里。
叶渡清和希纳音都好奇，回到河边看那怪鱼。怪鱼此刻异常凶猛，在水中飞快移动，嘴边胡须探到小鱼小虾后就猛张大口，将猎物吞下。
“这个好像能吃啊。”胡达大师点着头说道。
希纳音对这滑不溜秋的怪鱼有点嫌弃，“师父，这东西长得好丑好奇怪，吃了不会死吗？”
胡达大师拿了她一柄刀，站在河边，“为师觉得，它也许、大概、很有可能能吃。”说着，他把刀插入水里，猎到一尾肥大的盲鳝。
过了一会儿，鱼肉香气飘散出来。胡达大师身先士卒，尝了一口后接连点头，示意其余二人快吃。希纳音看着火堆上卖相糟糕的怪鱼，克服心理障碍，勉强吃了一口。
叶渡清看她嚼了半天，又撕了一块鱼肉下来放进嘴里，放心下来，也撕了块鱼肉，小口品尝。
这鱼没什么鱼鳞，刺也不多，吃起来反而有一股菌类特有的鲜味，很特别。胡达大师觉得一条鱼不够吃，又在沙子里刨了刨，还真刨出一条同样的盲鳝。三人吃了两条大鱼，总算填饱了肚子，体力恢复许多。
胡达大师捡来一些干燥的水藻，在上头涂了鱼油，简单捆扎在火折子上头，做成了小火把。三人休整好了，就起身赶路，向下游行进。
相较于之前的河道而言，这里的地势平缓宽阔多了。三人走了不多时，就感觉此处像地底的平原。地下河水潺潺流过细沙滩，愈发蜿蜒曲折起来，还出现了舒展的分岔。
希纳音问胡达大师：“师父，那些沙子里的巨怪是什么？”
胡达大师回答道：“是阿拉什?费里尼里，传说中的巨蛇，没想到能亲眼见到。”
“那就是费里尼里？我还以为只是传说呢。”
叶渡清没听说过这名讳，希纳音就为他解释：“是拜火教经书里的传说，据说费里尼里本是火神派到凡间的使者，却与沙漠魔鬼同流合污。火神为惩罚它，就施法变没了它的四肢，惩罚它永远在黄沙中蠕动、干渴度日。”
叶渡清明白了，点头道：“我从未见过大的这么不寻常的蛇。”
希纳音好像想起来了什么，问叶渡清：“就在刚才晕过去的时候，我又做了个怪梦，梦到一个奇怪的大门。”
叶渡清皱起眉头，“一样的，我也梦到了那道门。奇怪的花纹，还有奇怪的光线……”
“你们两个人嘛，一直在受到某种感召。”胡达大师说。“小叶啊，你来西域之前有做过这种梦吗？”
叶渡清摇头，“会做梦，但没有做过这种…与他人重复的梦。”
“师父，我一直待在拔汗那，也没做过这种奇怪的梦啊。就是在叶渡清来了之后才这样的。”希纳音说，“咱们俩是不是…你们中州人怎么说的来着？犯冲？”
叶渡清无奈地笑了，“不晓得呢。你记不记得梦中的声音？是有旋律的，那旋律我还记得。”
希纳音对这个不敏感，边想边摇头，“不记得了。要不你和我现在躺下，再睡一觉，说不定还做一样的梦。”
胡达大师摆摆手，“先赶路吧，你们看，前面那些东西。”
二人闻言向前方望去，只见前方的空间向上延展，望不到头。自下而上阴影耸立，竟不是自然的形状，而像一层又一层的人工建筑。
“那些…那些是房子吗？”希纳音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叶渡清也觉得神奇，在这幽深地底，竟然有人居住，还形成了这么一大片的聚落，简直是奇观。
三人加快脚步，渡过几条改道的河流，都想尽早看到这些地下建筑的全貌。
又走了一阵，河道两侧出现了垒砌而成的石渠，地下河水有条不紊地收束在水渠中，流入前方的建筑区域。
沿着渠走，他们终于见到了那些建筑的真面目。在这个有百米高的巨型洞穴中，石制房屋错落层叠在一起，像鳞次栉比、向高处发展的窑洞。房屋与房屋之间以台阶相连，那些台阶曲折反复，如迷宫一样向上延伸。其间有一些大型的平台空间，可容纳百人，看起来像是聚会或买卖东西的场所。空中相隔略远的屋宇以石桥连接，石桥纵横交错，更显得这聚落的交通复杂无比。这些建筑的地基是在岩石上开凿出来的，聚落的边缘紧贴岩壁。也有些建筑是直接开凿出的岩洞，因距离遥远、光线较暗，看不太分明。
叶渡清注意到，与先前河滩上的沙子一样，这些建筑所用的材料也能发出淡淡的荧光。他们火把的光线并不强烈，但是照到那些建筑之上，却有很好的反射效果，一丁点火光，就足已使人看清很大的范围。
不过这里也有奇诡之处——太安静了，实在是太安静了，唯有地下河水流潺潺。三人走在其中，脚步声和呼吸声更显得整个地下空间如鬼城一样。
在这种环境下，希纳音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为什么没有人？这里有这么多屋子，居民去哪了？”
胡达大师走在前面，感受着这处聚落的气息，“被遗忘的逝者之城，失落的地下文明……”
“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味道？”叶渡清问。
胡达大师吸了吸鼻子，“嗯…是有一种味道，是什么来着？”
“有吗？”希纳音凑到一处墙壁前仔细闻，“像药味。”
“雄黄。”叶渡清说，“从水渠那里开始，就有雄黄的味道。雄黄是防蛇虫的。”
胡达大师用手指捻了一下墙壁表面，蹭了点粉末下来。“嗯，这里的居民防的是费里尼里。把大量的雄黄掺在墙面、地面里，费里尼里应该就不会轻易进来了。”
三人继续探索，每路过一间屋子都进去看一下。屋子里有很重的生活过的痕迹，桌椅板凳一应俱全，甚至有的桌上还摆着盘子和碗，仿佛是主人吃完饭后匆匆出门去了，但一去不复返。所有事物上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不知道它们沉寂了几十年、上百年还是千年。
叶渡清觉得这里建筑的样式很奇怪，有些屋檐柱头，颇似中州形制。但他也不敢断言，毕竟这些建筑墙体的修建方式更接近西域这边的风格。
“没有人，总该有尸体吧？这里的人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又看了几座屋子后，希纳音说道。
“是啊，这里没有被破坏过的痕迹，所有物品也都在原处，没有被人拿走。那就是说，没有发生战乱。难道是瘟疫之类的疾病，使城中人全部死去了？”
胡达大师摇头，“不像嘛，太干净了，我总觉得很不对劲。我们往中心区域去，看看有没有文字或者图案。”
三人穿过一座石桥，往更高、更中心的区域走去。越往中心走，建筑的尺度越大，上面的花纹装饰也更繁复。叶渡清注意到此处也有水渠，一瞥之间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愣在原地。
“你怎么啦？”希纳音走出去两步，发现他站在那呆住了，就回来拉他。
叶渡清蹲下去，指着那水渠说：“水是从高向低流的，对吧？”
“当然了，水往低处流，这不是人人都知道的道理嘛吗？有什么不对吗？”希纳音狐疑道。
叶渡清指着封闭水渠破损的一处地方，说：“可是这里的水…在向上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