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由于摄政王当廷反击这一插曲,其他的事几乎都正顺着周立寒的计划按部就班地进行。
作为一个表面上奉柴奚之命前去灭口郎家的内应,冯时也暂时关入北镇抚司。
不过显然他的待遇和一般刺客内应的待遇不一样,他的牢房里有桌有椅有床有被,桌上不仅有书籍和文房四宝,还有一把没开刃的刀可供他每日热身。
而他“招供”出的柴奚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因为不仅有冯时的口头招供,还有这次让他去请命灭口郎家、包括之前让他进入北镇抚司等等诸多来往密信,冯时都一一保留着,如今尽成为铁证之一。
墙倒众人推。许多人眼见柴奚是翻不了身,连摄政王都不敢救他了的样子,顿时又有许多柴奚的旧账被翻出来告。其中就包括周立寒刚入京时,柴奚因与韩裘有利益交换,答应了帮他做掉御史盛琦行,以嫁祸周立寒这桩事。
于是,原本明面上仅因为冒犯圣上、诬告国丈而被暂押北镇抚司的韩裘,就又有了名正言顺的罪名正式关押。
吱呀——
周立寒带着左右两个缇骑,打开韩裘和他的好二儿共度年末的牢房门。
“韩大人,恭喜您又被查出了其他罪行,可以不用和令郎挤一间了。”周立寒平静地陈述道。
这一大一小,曾是她血亲的生父,和同父异母的二弟。前者自她垂髫之后便对她生恶苛责,后者从小到大都对她这个庶姐蔑视欺侮。
不等韩裘先作反应,韩二少爷先暴跳起来:“韩黎!你这个欺上瞒下的贱种,你根本就没有那么大的权利吧,否则为什么任我被关在诏狱这么久?为什么现在才来——”
“正因为我有这么大权力,才能把你关在诏狱这么久。这是在保你的小命。”周立寒用看弱智稚子的眼神看他:
“搞清楚,你进来的罪名可不是在家殴打姐妹弟弟,而是打死了别人家的公子。我肯保你,不过是怕大哥心怀愧疚。你想出狱也行,反正现在咱的好父亲得替你待在这儿了,没人护着你更没人管你,爱咋地咋地。但若不小心碰上崇文伯府的人,你就小心别莫名其妙地死在外头了哈。”
“你?!”韩二公子目眦欲裂不敢置信,“韩黎,你大逆不道,竟敢把自己的亲爹抓入诏狱!你会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周立寒怜爱地瞧着他,让随从缇骑把失魂落魄的韩裘提溜出来,换了一间单独的牢房。
“首先,让韩裘进来的可不是我,是皇上好心,怕你这个娇气鬼一个人坐牢过年孤独,所以特许他来陪你。”周立寒把他的牢门重新锁上,对他粲然笑道:
“其次,不得好死又如何?那我就活着,一直活着。活过你们这些咒我不得好死的人。”
不再跟这个连小时候都打不过自己的家伙废话,周立寒来到韩裘的新牢房。
“想除掉我那会儿,应该不是你第一次跟柴奚打交道吧?”周立寒端了把椅子,抓了把瓜子儿坐在他牢门外唠嗑,“不管怎么说,以你的罪行应该是死不了,就算死应该也不用株族。你放心交代就是。”
然而韩裘却似没有听到她的话,呆呆地喃喃道:“黎儿,是不是为父真的弄错了?你,其实你就是为父的第二个儿子,你是为父和蕾冬的儿子。对不对?”
“谁在乎?”周立寒听着觉得很搞笑,“之前非要锤我韩二小姐身份的是你,锤不实,怀疑我其实是儿子的也是你。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你想让我嫁人攀高枝的时候我就是女儿,看到我权势难违想让我放你一马的时候我又是儿子。有你这么当父亲的吗?”
韩裘却固执地扒拉着栏杆,直勾勾望着她:“不!黎儿,原谅为父,若为父知道你是这样的好儿郎,为父当年绝不会让陛下对你——”
“你知道也没用,你忘了大哥当时为何分家离去,如今又为何与你们恩断义绝吗?”周立寒嗤笑道:
“说实话,我对你没什么怨恨,甚至很感激你三番五次地把我从推出韩府。若真以韩二公子的身份活着,我就不能回到岩城跟姥爷他们习武学艺,也不能遇到乐大人这样的伯乐,更不能遇到懿王殿下这样的明主。”
韩裘死活不能接受,只是一味地摇头和重复着:“不,我是你父亲,你怎能这样对我......”
周立寒冷眼瞧他:“正因为我谢你这点儿血脉之恩,才没有把你往死里报复。除非你前头还有死罪,不然只要你待在诏狱,我还能保你一条老命。”
懒得再多嘴,她起身嘱咐缇骑道:“按照卷宗列出来的点,挨个儿给他问过去。全问完后打乱顺序再问一遍,然后倒序问一遍,三遍下来答案都一样的就来找我立案,拿搜捕令去查证抓人。抓紧办,完了还来得及回家过元宵。这几日过年的俸禄翻五倍,我现结。但元宵的我翻不起了,所以你们搞快点。”
周立寒是个很人道的上司,不搞形式、有事办事,不给下属找茬,也不用讨好上司而献祭下属。让加班也是真给翻薪水,只要在岗时肯干、干得好,她就体谅你,更乐意给你犒劳嘉奖。
“是!属下等这就办,定不负大人嘱托!”缇骑们积极地抱手躬身领命。
年纪小些,胆子比较大敢跟她开玩笑的缇骑好奇道:“大人,你翻不起元宵的薪,是不是因为钱都在您夫人那里管着啊?”
“是啊,都怪这些搞事儿的混蛋,让我过年没法回家陪她过年。”周立寒顺着他的话侃道,“所以她生气啊,要罚我的钱咯!”
“哈哈哈,咱们大人还真是妻管严......”
周立寒与韩裘的谈话没有避着随从缇骑。确实已经不用避了,因为她到底是不是韩黎、究竟是韩二小姐还是韩二公子,不仅无人在意,还丝毫不影响大局。
就算有人在意,那又如何?连韩裘这个生身父亲都开始怀疑,那些外人又有什么证据说她是女子?当众扒光她吗?
大抵这辈子她再也不用担心女儿身暴露了吧。周立寒想着便笑了,笑中带着一丝已经死心塌地的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