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做了个梦。
她好像,变成了一个即将出阁的小姐。
梦里,她辗转难眠,时不时睁眼看看衣架上那大红嫁衣。
等着等着,就到了黎明。
她死在了出嫁当天。
恨哪。
心底浮现起一个悲哀的声音,哀哀欲绝,实堪悲悼。
第二日,日光恍在她眼皮上,她睁开眼,醒来以后尚有些疲倦。
今夕懒散地爬起来,坐在镜前梳理一头墨发。
发丝从指尖的缝隙中流过,今早她的头发些许打结,堪堪使了力,方才梳顺。
梳齿上缠着脱落的发丝,尤为碍眼。
今夕抬起头,不友善地看着镜子里的鬼影。
“我暂时容忍你吃我的寿命。”
“但,敢跟我的头发过不去,老娘和你同归于尽。”
薄葭说,灯下醉,醉是醉生梦死的醉。醉生梦死的人互相哄着,一同醉生梦死。
今夕同其他姑娘一样,在台上抚琴弄月,打发台下浮躁的客人。她没有多上心。
她并不认为,这之中,有谁是为一支曲子而来的。
灯下醉的所有女人都这样想。
她们算一簇夺人眼的花,但可有可无。
一曲闭,有人露了真面目,今夕欣然起身。
恭维的话,随便谁都能说的出口。她上辈子说了太多谎,自然也就学会了,面不改色把人骗得找不着北。
一杯酒入口,今夜这场戏便有了开端。
“我,我说件事啊,你们就当乐子听听,可,可不许声张啊。”她身旁有个男人,酒气上涌,面色通红,眯着眼,半哄笑半威胁地说着。
今夕与几个女人笑着应付。
她见男人还算清醒,再送去一杯酒。男人朝她傻傻一笑,欣然接过。
后来,男人醉了,便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在场有心之人,才将步入今晚的正题。
“咱们那城主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是个奇人。”
今夕调笑着:“大人,怎么敢议论城主的啊,不要命了?”
“肤……肤肤浅!”男人不悦,头转向今夕时,带来一阵酒气,“我我今天我还就就就说。”
今夕一乐:“好好好,那你倒是快说啊。”
“说到哪来着?”男人挠了挠头,忽地拍了一下脑袋,“诶对,城主!”
“鄙人有幸跟城主共事过一段时间,城主那点事,你们绝对想不到。”
“你们不觉得,他跟逐云宗那个沈,沈什么的,有点像吗?”
今夕笑着把酒满上:“说什么呢,乱七八糟的。”
“我我我我没乱说!”男人再次不满地看向今夕。
“我那天都看见了,城主他和魔君大人打起来,我就在门外,他们说得什么,我听得见。”
今夕:“别不是听错了吧?”
“我没听错!”男人为了证明自己,不容打断地开口,“魔君说,这个月,你有两个兄弟下落不明,你也是翅膀硬了。”
“城主他说,只是失踪而已,父亲总不能因为这个就怀疑我。”
“魔君说,是不能。不过,你对那个宗门很感兴趣,我倒是好奇为什么。”
“父亲不觉得,逐云宗的宗主会碍事么?”
“当然觉得,不过我还是警告你,别自作主张。”
“父亲莫不是担心……谁谁谁啊!”
男人被浇了一头凉茶,酒醒了一些,气愤地抬起头,正瞧见薄葭好整以暇站在旁边。
“啊……原来是姑奶奶你啊。”
薄葭白了他一眼,没同他计较:“再乱说话,明天没了舌头,可别来找我哭。”
男人一惊,伸手拍了拍嘴:“该死的,我没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吧?”
“谁知道呢?”薄葭警告地看了他一眼,甩手离开。
“什么脾气?”男人撇撇嘴,转头安抚身旁几个女人,“都小场面小场面,接着奏乐,接着舞啊。”
晏秋就在窗边另一桌看着,今夕全程假笑,夸得那醉鬼心花怒放,当即挥散旁人,扬言要与小娘子共度良宵。
偷听了一晚上,他终于忍无可忍,相继站起身,拦在她们身前。
“等等。”他鄙夷地瞥了男人一眼,又看向今夕,“你应该还没到脑子出问题的程度。”
今夕莫名其妙地与之对视,对他的出现有些意外:“我还想问呢,你跟到这来干什么?”
晏秋一阵心虚,别开眼道:“还不是你这行为伤风败俗。”
今夕啧了一声,在他脸上打量了一圈:“怎么,你有需求?”
“什,什么?”晏秋睁大眼,一脸惊恐地看着她。
“呵。”今夕意味深长一笑,低声道,“有本事,你就跟来。”
“跟,跟什么东西?”晏秋脑中一阵空白,慌乱地对上她的双眼。那目光似一抹醉人朱砂,莫名在他心头染上色彩。
沉默半晌,晏秋起身往楼上赶去。
推开虚掩着的门,地上已多了一具男人的尸体。
今夕抱臂靠着窗,已恭候多时。
晏秋走上前,拽住她的手腕:“我们谈谈。”
今夕不紧不慢地甩开,指尖堵住他唇边将要溢出的话。
晏秋只能听着,她对自己的嘲讽:“晏秋,让你跟来你还真的跟来了,真想不到,你对自己两个师妹都不单纯。”
“你说什么鬼话呢?”晏秋猛地一偏头,躲开了她的手,却对上今夕一副我都懂的神情,一时语塞。
“你看看你。”她抱着臂,悠闲走上前,“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真给你们宗门长脸。”
晏秋被她直白的审视弄得有些无措,移开视线不敢看她,偏偏今夕还不放过他:“喜欢我,还和我对着干,你说你是不是有病?”
“诶,你该不会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吧?”
“我引起你的注意干什么?”晏秋咬牙回怼。
“啊。”今夕摸着下颌,自说自话,“可惜姐阅人无数,偏偏就不喜欢你这个类型的,你还是省省吧。”
“我这个类型怎么了?”晏秋唯独揪住这句话不放,甚至瞟了眼旁边镜子里的自己,“这个类型,我,等等,我是什么类型?”
“目睹我被剖丹全程,却无动于衷的类型。”今夕扬唇道,“尤其是,还敢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我面前,真是很恶心呢。”
晏秋闻言,呼吸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