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沈清客既不意外,也不承认自己的愚蠢。
今夕嘲讽:“那,您确实是变蠢了一些。”
“你选的这条路,虽是条夜路,但也确确实实别树一帜。”沈清客平静地解释,“你出师了。”
“这茶,为出师茶。”
“哪怕能毒得你肝肠寸断,你也喝得下去?”
“你十岁时,我把你领进宗门,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师尊做了万全准备。”
“今夕,师尊不会死,”
今夕下的是最烈的毒。
哪怕腹中如刀绞,肠肚如被撕扯成一团,像与墨混作一团的血液顺着唇角溢出,沈清客也不改面色。
今夕知道,那是最烈的毒。
“你活该。”她调笑着嘲讽。
沈清客不恼:“师尊是想告诉你,你还是不能让我满意。”
远处,魂体为旁观者。
梦中的一切被他看在眼中。
醒后,沈清客躺着不动,没有睁开眼。
“今夕,那是给师尊准备的么。”
梦里的人出现在他面前,手持一把匕首。
锋利的刃对着他。
今夕没有说话,顺势将匕首刺进他的胸口,毫不拖泥带水。
疼痛在沈清客的脸上是染不上任何色彩的,一如他整洁的衣着,平淡,无味。
“是那萤石?”沈清客又问。
“它能放大人心底的欲望。”今夕手中的匕首又深了几分,“换句话说,只要你有欲望,就逃不过它的控制。”
“师尊。”她想了想,俯下身,注视沈清客俊逸的脸,“原来你也有欲望。”
沈清客轻笑:“师尊也是今日才知道。”
“我真是好奇,师尊的欲望的是什么呢?”今夕对上他睁开的双眼,“师尊,你看见了什么?”
沈清客平静而不心虚:“今夕,从我身上下去。”
“啊,我不。”今夕一手拔出匕首,牵动着撕裂的伤口,鲜血溅到四处,“我在闹脾气啊师尊。”
“别把师尊的话当耳旁风,今夕。”沈清客不为所动。
今夕嫌弃地看了一眼沾满鲜血的手,在沈清客的衣襟上尽数蹭去:“师尊,我对你包庇宋云棠一事可是很不满。”
“既不满,就想办法让我满意,而不是无能发疯。”
今夕满不在乎,欣赏着银刃上略显妖艳的血:“师尊想借宋云棠的手除掉我?”
沈清客不语。
“师尊真是好算计。”匕首上的血余温未消,又再次被对准沈清客的胸口,“怕是筹划了好些年了。”
“是从何时开始的?”
匕首拔出,再刺入,再拔出,血色染红整个胸口的衣襟。
“师尊怕我?”今夕声音轻缓。
血肉之躯,饶是耐力再高,也禁不住这偏执的数十刀。
今夕满意地欣赏沈清客微皱的眉,“师尊为什么怕我?”
沈清客没有纠结这个怕不怕的问题:“我虽早猜出,你背后动作不小,倒是没想到,你已经堕了魔。”
“今夕,本事很大,是师尊小瞧你了。”
“师尊。”今夕语气慵懒中带着不悦,“这种虚伪的夸赞我听多了,太没新意。”
“那你想听什么?”
“我想听……”今夕思忖着,“师尊最好还是给我一个解释吧。”
“解释?”沈清客似是不太喜欢这个词,“今夕,你真天真。”
“你想看到我后悔?歉意?怒意?”沈清客轻轻摇头,“都不可能,今夕。”
“我就知道师尊不会给我这个解释。”今夕笑逐颜开,“那我自己猜猜好了。”
“我猜……”今夕低身,温柔地耳语,“桐华幻境,你看到的人,是我。”
沈清客没有动,但今夕仿佛能看得到,他心底的变化。
她继续说:“是我,满手杀孽。”
“是我,杀了这宗门所有人,包括你,我的师尊。”
“我让你尸首分离,叫你这一代仙尊以最屈辱的死法泯灭人世。”
“师尊。”今夕邀功一样,“我猜对了吗?”
沈清客转眼看她:“今夕,知道这么多,你该是什么下场?”
今夕撇着嘴:“最坏的下场,不过下到地狱,与您相会。”
“有志气。”沈清客最后说了三个字。
“快走!”这句是萤石说的。
若说今夕跨坐于师尊身上的姿势过于有辱斯文,那么现下局势对转后,沈清客俯身压上,禁锢今夕双手的姿态,同样不怎么光彩。
上方传来他冷漠至极的声音。
“我记得教过你,不听不问。”
“也教过你,不要不自量力。”
“你一样也没学会。”
萤石对此作出解释:“他散了百年的修为脱离了我的控制,他有病。”
今夕却释然一笑:“未能得师尊真传,弟子也很遗憾。”
“今夕。”沈清客并不配合她的幽默,“我提醒过你,只要你还叫我一声师尊,你就是我的弟子,受我的管束。”
“这么执着于控制我?”今夕认真地看着他,近距离观察他的眉眼。
不等沈清客回答,她了然地点了点头:“师尊果然怕我。”
桐华幻境曾对未来预知,是她踏过这宗门的尸骨,血海从她脚下流过。
看得见这预知的,只有沈清客一人,这受万人瞩目的一宗之主。
“我是师尊的梦魇。”今夕得出这个结论。
“是。”沈清客鲜少露出笑容,“师尊也是你的梦魇。”
同梦里,他放出“我的弟子,我亲自处置”这种厥词一样,态度淡然,不容质疑。
今夕早已不畏惧任何杀意。
她偏过头,看着染血的匕首:“您要不要猜猜看,我放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