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客看了一眼同样身着喜服的许宁,不问自答:“这便是你的未婚夫?”
今夕用眼神告诉他,这个问题很蠢:“你觉得呢?”
他目光平静,当真打量起了许宁来,“品行不端,资质平庸,并非你的良人。”
满场宾客凝滞。
能在婚宴上当众给予新郎差评的,唯有沈清客一人。
许宁听了这番说辞后皱了下眉,却也还是没说什么。
一是因为他怂了。
二是因为说的也确实是事实。
今夕面无表情看了他半晌。
最后,什么愤怒,怨恨,杀意通通化作唇边一笑:“还是跟以前一样,说不出人话。”
“这是你第一次在我面前如此有底气。”沈清客神情平淡,月辉般的眸子未起波澜,“也怪师尊,没让你事先做些准备。”
他比任何人都闲适,半晌,他盯着今夕手中的茶:“这茶还敬么?”
“娘子娘子,假装一下尊师重道好不好?”许宁忙用手肘捅了捅今夕,并未得到回应。
“好生不要脸啊,沈清客。”今夕手上转变角度,茶杯倾覆而下,溢着茶香的液体即将流淌,“再说,我愿意敬,你敢喝么?”
一团纯净的灵力下一瞬包裹住茶杯,淌出的茶受到引导一般,倒悬着回到茶杯里。
“师尊倒不至于那般胆小。”
沈清客一手夺过茶杯,抬首饮下,不剩一滴。
今夕多少有些意外。
她挡开许宁拦她的手:“好了,顺了这口茶,你是不是也该滚了?”
沈清客却笑:“今夕,我也是收了请帖的,这喜宴可没有驱逐宾客的道理。”
笑容也掩不住今夕眼底泛着冷意,她了然地点点头:“知道了,不滚,那就不滚吧。”
苍白的指尖扼住许宁的脖颈,将一声声的“娘子”阻断在他喉中。
“魔女,你休要放肆!”众宾客当即拍案而起。
今夕从容且熟练地摸到致命处按下,随着骨骼响动的声音,许宁当即没了声息。
“魔女!”不知哪一门派的长老怒吼,“我今日便替天行道!”
他话音未落,腹部便被身后的利刃穿过。
四下哗然,他身后那作侍女打扮的女子轻蔑地推开他的尸体,甩了甩刀上的血。
“小心!”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藏身宾客间的正道修士们拔剑跃起,共同应对魔修的埋伏。
利刃相撞与法力相持的声响并行,众宾客四下逃窜的情景使场面更为混乱。
只有两人始终保持平静,静立而望。
“如此看来,外界流传的女魔头当真是你。”沈清客依旧云淡风轻之姿,不分场合地闲聊。
“不敢当。”今夕姿态慵懒,“在拿到师尊的项上人头前,我会一直低调的。”
“低调。”沈清客不紧不慢重复了一遍,扫视一圈混乱不堪的宴席,“是魔族少主教给你的低调?”
“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今夕一身嫁衣色泽变得更浓,似渗了血,“我们魔修嘴上的低调,就只是嘴上低调一下而已。”
“是师尊狭隘了。”风绝出鞘时附着一声轻响,沈清客执剑接下她附着魔气的一袭。
白色衣角与红色绸带相缠, 如白嫌恶红妖冶放荡,如红嘲讽白无趣脆弱。
今夕看得厌烦,顺势抬手,锋利的指甲瞬间将白色衣角撕裂。
“今夕,你知道师尊的脾气。”沈清客剑带杀招,声色却依旧沉稳,波澜不惊,“我不喜欢有人弄脏我的衣冠。”
“师尊,你还不知道我的脾气。”今夕轻蔑地笑,熟练自如地引导魔气,“我就喜欢和人对着干。”
沈清客纯粹的灵力带着巨大的波动:“师尊年轻气盛时,最喜欢教训和人对着干的弟子。”
一丝猩红的魔气找准间隙,直冲那张道貌岸然的脸:“师尊莫不是吃了药,说话变得幽默了起来。”
沈清客平和地接下了她的赠予,以灵力缠绕,尽数碾碎,“师尊还喜欢教训言辞无礼的弟子。”
碎片一般的血雾经今夕的手,再次完整无缺:“可惜,言辞无礼,是弟子的爱好之一。”
沈清客一手轻抬,剑光化作剑阵,将今夕围住:“之一?你还有哪些爱好?”
剑阵的锋芒触及今夕,她却同周身血雾化为一体,剑阵顷刻间失去目标。
“比如发明邪术,比如欺师灭祖。”
猩红的魔气如细长的针,戳进人的心脏,带起一阵绞痛,又如一颗种子,以心脏为沃土,汲取着血液,绽开的血红花朵取缔了沈清客胸口的血洞。
“师尊,走好。”今夕平淡从容,伸手摘下那血红的花,仿佛赏花的看客。
“看来魔族少主教的并不怎么样。”
耳边却再次传来那沉稳清冷的声音。
今夕的笑容顿了一下,低下头。
沈清客的尸体消融,取而代之的,是手腕上灵力化作的绳索。
抬头,沈清客再次面无表情地站在她眼前。
饶是如此,今夕的神情却比他更为稳定:“你这是同他攀比教学?”
沈清客无言。
“杀了她!”
“杀了这女魔头!”
“为民除害,处死魔修!”
他制着今夕,置身中心,素来寡淡的双眼依旧传达不出多少情绪,仿佛四下大快人心的叫嚣都与他无关。
“沈宗主,你还在等什么!”
剑刃破空的锐响出现在今夕身后,她像是察觉不到一般,或者说,她分毫没有身为阶下囚的自觉,独自欣赏着沈清客的神色。
无论他接下来会做出何种反应,都足以满足她期待又好奇的目光。
沈清客低头看了她一眼。
那修士的攻击被一道灵力罩住的屏障挡开。
今夕笑了,替那个惊讶的修士问出了这个问题:“这是什么意思?”
他眼里看着今夕,话也不知是对谁而说:“我的徒弟,我亲自处置。”
四面修士听进耳中,不敢多言,也无力多言。
今夕近距离看着他:“师尊大义。”
沈清客像那天外之人。
这并不是说他有望得道成仙,而是任何人都无法理解他的所作所为。
就如此刻,他为今夕挡下一剑,叫人以为他心生维护之意。
可下一秒,他冰冷的神色,行刑一般的态度,又叫人想夸赞一句铁面无私。
这个人向来说到做到。
今夕当然清楚。
他说要处置了她,她今日就绝不会活,可今夕毫无面临死亡的慌乱。
“师尊,茶里有毒。”
她告诉他,他方才做了一件多愚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