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蓉蓉和梁西玲在候诊室唠嗑。梁西玲的号排在倒数第三个。闵蓉蓉没挂号,纯粹是为了出来吃午饭。
缴费排队,药房取药不仅要排队,还得等很久。许如清被告知代煎需要第二天取药,如果没有时间取也可以选择快递到付。
不是什么要紧的病,也不是马上需要吃药,不过是吃药调理,许如清填写地址选择第二天快递送。
药房里的长凳上坐满了人,电子屏幕上滚动的取药号码已经到一百零六号,这还是直接取药回家自煎的排号。
平常遇到的人,不说都活蹦乱跳,但基本上看着没什么毛病。可又有谁知道,背转身,他们可能吃不下饭睡不好觉,还要默默忍受着身体偶尔发出的疼痛信号,仿佛万事忍一忍都会过去。
和多数人一样,许如清也可以选择忍一忍,她确实也不觉得现在的自己身体有问题,更不觉得需要吃药,可事实是,她知道年少时积累下的问题,也知道此刻被道出的应该是事实。她当然也可以不在意,可是她得为现在和未来的自己负责。
“这年头,谁敢说自己一点毛病没有,亚健康是常态。”梁西玲努力辨别周敏的药方,也是一个字都认不得。
“亚健康是常态,所以就对么?”周敏发出疑问。
环顾四周,导诊台围了一圈人,候诊室也都是人,药房方向也是来来去去的人。原来每天都有这么多人生病。
“哪里有绝对的对呢?就像没有完美的人一样。”许如清靠在梁西玲座位的扶手上,已经没有空位子坐下,“这里的人比我预想的要多,多到代煎药要明天才能取。”
是啊,病人一多,开药的人自然多,代煎的药也比平时多一些。
“你看你,喊我们来看中医,结果你却不肯听大夫的话好好吃药。”梁西玲把药方还给周敏。
周敏摸着额头不说话,反正她现在不想吃药。消极治疗这一点,倒是和周知春很像。
“你还说叔叔呢,我看你也一样。”梁西玲随口一说,周敏听了十分不高兴。
因为事实如此,所以无法反驳,甚至心里还有点恼羞成怒。周敏感觉心里闷闷的,索性出了候诊室。
大家都有病,可是总是不愿正视自己的病,却想着治别人的病或劝别人治病。
这大概就是虽然人们懂得很多道理,却仍然过不好这一生的原因吧。
周敏当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所以她才下定决心要搬出来自己生活,尽可能少一点依赖父母,尽可能少一点和父母起摩擦,不要妄想改变父母几十年的生活习惯,也不要潜移默化地被动继承那些自己不喜欢的点。
九月依然艳阳高照,让人无法抬头直视天空。周敏站累了,坐在树下的共享单车上,看街上来来往往的遮阳伞。
一个小孩不肯遮伞,蹦蹦跳跳地在路边走。看到路边小吃摊上榨西瓜汁,便赖着不肯走。伞下的大人说了几句话,估摸着是家里还有没吃完的西瓜,小孩不肯,扭来扭去非要买。遮阳伞不理会,站在原地等小孩,小孩还是不依不饶,遮阳伞便走了。
按照周敏那代人家长的套路,这个时候还没走远的父母会回头给孩子一个台阶,让小孩赶紧跟上,可是这把遮阳伞完全不按剧情来,在路口一拐弯便没影。小孩没办法,小跑着追上去。
周敏想,如果换成她和包子,她大概率会是让步的那一个。可转念一想,她之所以会让步,是因为包子不会无理取闹。
“干嘛呢?”许如清打着遮阳伞走向周敏,“我们先去点菜吧,她们还要一会儿。”
“行吧!”周敏从树下走向伞下。
“你是因为西玲的话不舒服?还是因为叔叔?”许如清直截了当地问。
周敏摇头。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可能是前者,可能是两者,也可能是因为自己。她最近偶尔会产生自我怀疑,归根结底是不自信。
“有事直说啊!你要是觉得谁说了什么不舒服,直接说呗,大不了吵一架。”许如清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吵一架之后事情就能解决。
“吵完决裂?”周敏摊手。
“要是吵一架就能决裂,那还是早决裂得好,省得耽误彼此时间。”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现实不完全是道理。”周敏叹气,“人嘛,偶尔,时不时,不经意,会有点情绪病,没什么原因。”
“行吧。有事您说话!”许如清揽着周敏的肩,“凡人肉身,五谷杂粮,七情六欲,十之八九多少都会有不如意的时候。该咋地咋地!”
“咋地?”
“你说咋地?”
“你说咋地咋地?”
……
梁西玲看诊完一脸的不高兴,因为大夫问她平时是不是容易发脾气,又问她工作生活上是不是要操心很多事,还问她是不是经期不规律……所有都指向人们常说的“内分泌失调”。大夫说她肝郁化火,需要好好调理。
一出诊室,梁西玲就上网查肝郁化火的症状,她本来还不信,结果都对上了,包括她年初体检查出的甲状腺结节,只是当时不大,医生说让她注意观察。
“我是那种情绪控制不好,随时发脾气的人么?”梁西玲转头问闵蓉蓉。
“没有啊。”就算有,闵蓉蓉也不能说有啊,更何况她俩最近单联情况不多,梁西玲离婚后,各种抱怨也明显少了。
“对啊,怎么会这样呢?”梁西玲嘴上不承认,可脚和手都很诚实,该缴费缴费,该排队取药还得排队取药。
闵蓉蓉坐在原地等,眼看着诊室里最后一个人出来,她心血来潮问大夫能不能加号。
大夫问她有哪里不舒服,她说没有,就是学清宫剧里,把个平安脉。
“最近是不是总想吃东西?吃多了又不舒服?”一把一个准,大夫继续问,“大便溏?”
“什么糖?”闵蓉蓉没听清楚。
大夫一边解释,一边继续把脉,而后叮嘱她注意饮食。
“那我要需要吃药么?”
“不用,问题不大。清淡饮食,少吃辛辣。”大夫起身收拾东西下班,也没让闵蓉蓉去交挂号费,“还是要适当锻炼,散散步,多走动走动。”
闵蓉蓉心里苦,好不容易出来吃个饭,一会要吃川菜,可大夫让她吃清淡点,少吃辛辣。
不看大夫不知道就算了,可大夫说了又不听,多少有点对不起肚子里的宝宝。
……
许如清因为第二天要开始吃药,便大点特点,什么重口味点什么。等闵蓉蓉和梁西玲到的时候,已经上了半桌子菜——水煮鱼片,干煸肥肠,泡脚郡肝,麻婆豆腐,待上桌的还有一道辣子鸡和一道清炒苦瓜。
“刚刚,大夫说我胃强脾弱,让我吃清淡点。”闵蓉蓉叹气。
许如清大手一挥道:“没事,谁没点这啊那啊的,周敏还不是一样,只不过她不肯吃药。医生肯定是让你少吃辛辣,没说绝对不能碰吧?”
闵蓉蓉点头。
“红的油的少吃点,苦瓜多吃点呗。你看看,要不要再点几个别的。”许如清把菜单递给闵蓉蓉,“吃完这顿午饭,回家清淡点。你生娃前,我们尽量别聚餐了。”
周敏点头,拒绝诱惑太难,只能先隔离诱惑。
“哎,你别听她们的!大夫都说了,这些最好别吃了,点别的,我陪你吃。”梁西玲起身,拉着闵蓉蓉去隔壁桌。
一共四个人,分裂成两桌。
周敏有点发愁,她和许如清吃不完这一桌子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