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妮有时候会想叫在院子里用石头写字或用石头数数的女儿来帮忙跟自己一起拧一下厚实的衣服或者去叠一下衣服,但话到嘴边又实在说不出口,觉得自己在饿着干活已经是惨了,还要让女儿也这样,那女儿实在是太可怜了,她没办法也做不到让女儿跟自己一样惨。
所以这一切活都是她在干,而这样干了一个月后,就只拿到了一块五的工钱,这钱她拿在手心里,涌出了不平委屈的眼泪,粮食涨价了,柴火涨价了,押金涨价了,但她的工钱却变少了,从以前的一块八变成了一块五。
尽管心里难受非常,但还是抹掉了眼泪,对着老板娘说谢谢。
而回到茶馆后,一关上门,她抑制不住情绪蹲在门边捂着脸哭出声来。
庆知过来给娘亲擦了擦眼泪,说道,“娘,别哭了,我一个小孩现在都不哭了,哭,没意思,哭只会让肚子更饿。”
她长呼吸着,努力平复着,红着眼圈点着头,“好,娘不哭。”
她抹干了眼泪,站起身牵着女儿手回到房间。
现在的女儿在她眼里变了好多,一天就说十几句话,也不问什么问题了,也不再会因为饿而哭闹了,大部分时间都乖巧无声地待在后院里玩石头,但表情总是呆呆的,没什么声气。
她拿到工钱这一晚,才奢侈地烧了热水,平常是一周才用冷水洗一次脸脚,跟女儿这次一起洗了头和热水澡,这是她们回到茶馆后第一次洗澡换衣服。
她天天都在洗衣服,但她和女儿的衣服却是一个月了才有一次可以洗的。
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但越过她就越想念二爷,想念过去在他身边的种种,她有次梦到了他,梦里的他来到茶馆,一进门就对她拳打脚踢着,打得她浑身不是青就是红,但最后他把她从地上扶起来,把她和女儿都带回了林宅,但一进了林宅大门的时候,宅院消失了,他也消失了,她拉着女儿到处张望着,梦境就这样结束了,她带着泪的醒过来,醒来的时候天还是黑的,而她也睡不着了。
她觉得这样的梦境很好,但这个梦她只做了一次,后面就再也没梦到过二爷,不论她的内心是有多么想念他,她感到伤心,为什么,为什么连梦里都见不到他呢?
她太想念二爷了,即使每天又累又饿,她的脑子她的心还是会抽出力气来想他,有次她甚至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抱着女儿,柔情似水地摸着女儿脖子叫二爷。
这样的行为,惊醒了庆知,睁开眼疑惑万分地,“娘,你在干嘛呢?”
这让她尴尬地缩回手,背过去身子说,“没什么,没什么。”
庆知便没有多问,继续睡了,而她却睁着眼睛,摸着床边沿,想象着在二爷旁边睡的场景,越想越觉得难过,就不再去想,干脆就睁大着眼睛睁到了天亮,拖着沉重疲乏的身体,照旧洗晾晒叠一天一麻袋的衣服。
她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再发生,怕跟女儿尴尬着,就在她们头中间放了一件衣服隔开来。
在如此思念下,她有时候早上会去林宅往药厂那条路去守着,期许着能见到二爷,但回到后的茶馆两个月过去了,她没有一次见到过二爷坐的马车,她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也不知道他去了那里。
这次她又是败兴而归,快到茶馆门口时,天空飘了点飞雪,她忧愁满面地心中叹道,“今年的冬天会很冷,这么早就下雪了,自己和庆知要难熬这个冬天了。”
出走近两个月未归来的林景元,让云心也是十分想念着。
她把丈夫寄回来的那封信是看了又看,看了又看,都已经到了能倒背的程度了。
这个飘飞雪的晚上,她泡了半时辰的艾叶水澡后,穿着厚重竹叶凤纹大毛袄睡衣侧靠在床上,人有点晕乎乎地,但还是在聚精会神地看着那封看了数遍的信,信中只是简短地写道:
妻云心亲启:
云心,我安全到达上海,给你写信的这时候,是我到达上海的第五天,我是在我住的旅店里给你写信的。
我一切安好,你不用担心我,虽然刚落脚时这边的楼房大街语言行事规矩等等让我有些不习惯,但我适应能力很强,现在已经适应下来了。
我有在想你,有每天晚上看着你的照片想你。
交通不便,你就不用给我回写信了,我忙完就回去,最多两个月,如果两个月你没见到我回来,那应该是我还在路上,你不用担心我。
祝好。
林景元
刘妈给太太肚子那放一个暖手炉,并把被子给她全身盖着,笑着说,“太太,这封信还没看腻啊。”
她把信放回信封,放在枕头下,她枕在上面,“有点腻了,但一天不看个几遍,我心里有又不舒服。”
刘妈脱了鞋,睡在她旁边,盖着另一床羊毛芯织锦被子,“过个几天二爷就回来了,你天天见他人多好。”
丈夫不在家,现在天冷起来了,云心觉得孤冷,这几天都让刘妈陪着自己睡,既可以温暖些,也能说个话儿。
她双手合十放在脸下枕着,浅浅笑道,“他现在应该就是在火车上了。”
“应该是。”
她又没笑担忧地,“也不知道他在车上冷不冷。”
“应该不会冷,车上应该人很多吧,人多挤着不会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