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奉小皇子的宦官被剥了衣裳,在漫天大雪中冻得僵硬。
皇帝素来温和,可见是气狠了,才会如此大开杀戒。
皇宫中的血腥气久久不散,周学颜抬袖掩住口鼻:“陛下子嗣不昌,想来正伤心呢。”
林澄蹙眉:“礼部给小皇子拟定的谥号是悼,陛下不同意,大宗伯据理力争,陛下索性罢免了尚书,现在礼部由我顶着,难啊。”
六部尚书位高权重,礼部更是关乎国朝体面,原本的大宗伯是三朝元老,处理那些宗亲勋贵信手拈来,林澄却资历尚浅,难以服众。
最可怜的则当属工部,尊敬的称一声大司空,私下都叫讨饭的。
当今陛下最大的缺点就是知错不改,他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可他就是不承认。
为此,林澄伤透了脑筋,头发又掉了许多,李三娘不好明说,便泡了枸杞首乌茶。
今日陛下又没来上朝,王良咏立于前列,揣着手,轻声叮嘱女婿:“明澈,不成就和陛下服个软。”
林澄苦笑:“小婿也是无可奈何,礼部群情激愤,陛下又在生闷气,实是两相为难。”
“我等是陛下的臣子,自当以陛下为先。”王良咏的太极功夫登峰造极,主打一个都不得罪。
文臣的风骨在林澄看来有待商榷,他年幼时家贫,买不起书,便只能手抄。
当时县官对他不假辞色,待他中了进士,立即热情许多,现在更是一副谄媚嘴脸。
最终小皇子的谥号改为了庄,林澄也在礼部混不下去了,皇帝显然明白他的付出,便将他调到了户部。
而他的泰山大人就是大司徒,看着王良咏欺上瞒下,也实在令人心累。
休沐日,林澄携妻子到河边踏青,春草碧绿,微风和煦,温上一壶梨花酒,便是莫大的享受。
同来游春的年轻姑娘笑声清亮,衣着光鲜,李三娘看了看身着布衣的女儿,心下叹息。
户部肥得流油,可林澄不愿同流合污,家里穷得叮当响,若非王家接济,早就揭不开锅了。
要留清白在人间的诗句李三娘不是没读过,可人总要吃饱了才能思考。
“我们偷偷出来,十一娘知道了怕是要闹。”高三郎托举着风筝线,“七娘,回去可不要说漏嘴。”
高七娘笑道:“哪能呢?”
自高瑛授官,他便忙忙碌碌,好不容易得了闲,高珞怎会轻易放过?
虽没有做工精细的羽毛风筝,但哥哥在身边,足矣。
看到粗布衣衫的林澄,高瑛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少司徒,毕竟户部不拨钱,全都白费。
永安侯府每月例钱五两,平日吃喝都在府里,衣裳头面也大多由主母分配,节省一点,也花不了几个钱。
可官员的一应花销都要自己出,高瑛看到布衣荆钗的母女二人,忽而有些心痛。
不过他也没资格可怜别人,因着强行拆除了河边大户人家的磨坊,他被罚了三年的俸禄,才上任便欠了钱。
客套几句,高瑛便告别了林家人,不然那小丫头抓着他腰上的佩玉不放。
林澄十分尴尬,李三娘也低下了头,小孩子都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可家里太穷,石英都用不起。
“少司徒怎么这样清苦?”高七娘不解,“户部哪可能没油水。”
高三郎只是说:“清官难做。”
燕儿风筝飞得很高,高七娘手上落了一只蝴蝶,她感到痒,便松开了风筝线。于是风筝飞走了,蝴蝶也不见了。
冬季寒冷,夏日便炎热,才暮春时节,高七娘便热得不行,素来好动的十一娘也蔫了。
当家主母颜罗浮给各房都发了冰块钱,她将高环的那份银子给了十一娘:“玲儿,你替娘亲走一趟好不好。”
出了门没几步,十一娘就被长兄抱了起来,她呀呀叫着:“娘亲让我给兄长送避暑银子。”
高环颔首:“不必了,你收着吧。”
他就这么抱着十一娘去见了外祖父,徐天寿吹胡子瞪眼:“大郎,成日逗弄小丫头有什么意思?你都二十三了,再不娶妻就迟了!”
高环无动于衷:“娶妻也没意思。”
“章姑娘那是命不好,你别放在心上。”徐天寿语重心长地劝解,“京师的好姑娘还有很多,你看李家的五娘子,不仅漂亮,还会弹琴。”
高环眼也不抬:“和我无关。”
好说歹说,高环也不为所动,徐天寿气得胡子都撅起来了:“老夫知道你这孩子倔,可是都这么多年了,人得朝前看啊。”
高环不再答话,他还记得当年父亲丧妻后,发誓不会再娶,没过一年,颜家姑娘便进了门。
既然做不到,便不该许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