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军出征以来,舜华与陈嫽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着心中那人。昨天听闻大军已抵达宣城,二人更是慌乱得无所适从,只怕他在战场上遭遇不测,便相约好次日清晨,一同前往大相国寺烧香祈福。
大雄宝殿内,明嫽二人跪于释迦摩尼的金身佛像面前,紧闭双眼,口中念念有词,伴着几许袅袅青烟,同佛人们参禅悟道,为国祈福。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陈玄钰在战场上平安无事,保佑我大晟江山社稷稳固,保佑我大晟将士一切顺遂……阿弥陀佛……”
“明儿……明儿……”
陈嫽轻轻推了推她,舜华猛然睁开眼,被金光闪烁的壁画刺了眼,这才反应过来,竟已然到了正午时分。
是了,自己沉浸其中,怎么保佑也只嫌不够。
二人起身,施礼完毕后,随那招待的老主持退出殿门后,方听他说道,
“公主与郡主两位贵人能够前来,实乃本寺之幸,如今战事吃紧,本寺募捐些了钱财,也算是为国尽绵薄之力。”
说罢,便看向身旁的小沙弥,小沙弥将一盘金银珠玉端了上来。
明嫽二人过目后,只是对视一眼,舜华就开口道,“多谢主持好意,然则天遥路远,主持的心意难以送到,本宫只能无奈辞谢。若主持有心,何不如将此钱财兑换于粥铺,以祈福之名广施百姓,百姓受恩,定当保佑我千万大晟将士。”
主持听罢,只能无奈同意,再次寒暄几句后,便挽留道,“此时正午,阳光毒辣,恐有损贵人玉体,若贵人不嫌本寺僻小,亦可于寮房稍作歇息。”
二人不便推辞,便只好应了一下。
……
用过斋饭,稍作休整之后,听闻大相国寺山后桃花灼灼,明嫽二人兴致盎然,便启程前往寺后山间闲谈信步。
走在满是青苔的斑驳石阶上,两旁或是高耸入云的郁郁青松,或是灼灼其华的明艳桃花,其中夹杂着生于僻野的烂漫山花,可怜可爱。
“难怪都说‘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这话果然不假,”舜华挽着陈嫽的胳膊,边走便笑谈道,“我看书上说,北边的花卉都比南方开得要晚些,或许咱们京城只能在山野看到桃花,但宣城那边的桃花却开得正盛,或许他也能看到呢……”
“你啊,向来看书只看半句,”嫽儿调侃道,“北地那边土地荒芜,连树都稀缺,怕是看不到开得这样繁茂的桃花的。我看你是走火入魔了,看到什么都联想到我哥哥,既然这样,我现在就提前叫你嫂嫂如何?”
“哼!”舜华染上红晕,恰似人面桃花相映红,娇嗔道,“你再这样不尊重,我就告诉母亲去!让她罚你!”
“舅母从来就没罚过我。”嫽儿仰头傲然,转而哄道,“好了好了,都说‘桃花灼灼,宜室宜家’,或有‘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之句,今日桃花满山,正是好兆头呢!公主殿下,可别不高兴啊!”
“哼!”
舜华傲娇地将头扬向别处,只在那一瞬间,却在不远处的山间突然看到一抹不应在此看到的颜色。
她定睛一看,是件暗红的布料或是衣裳,就半露半掩地倚在一棵青松下,她心中顿觉不妙,推了推嫽儿,用手指给她看。
陈嫽也朝她指的方向望去,心中亦是一悬,对视一眼后,决定派人去打探打探。
只见两个侍卫前去,扒拉了一下,一张苍白的人脸顿时显露出来,上面还沾满了湿润的泥巴,衣裳从上到下都是坏的,从破洞中可以窥见他的伤痕累累。
侍卫探了探他的鼻子,发现竟还有轻微的气息。
侍卫将自己发现的禀报二人。嫽儿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便主张将那人驮回寺庙、派医救治,舜华却面露难色,害怕惹出什么麻烦。
当年若不是祖母收留了齐微,那她就不会知道所谓的真相,就不会打开那个危险的大门,毅然决然地走向她那无解的人生尽头。
舜华怔了怔,不知作何感想,竟主动向前迈了几步,探头朝他望去。
突然,那人猛然睁开眼,倒把舜华吓了一跳,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却又见那男子口吐白沫,喃喃自语着什么,声音小的难以听清,但那布满血丝的、大大的眼睛就那样殷切地看着舜华,似乎是在求救着什么。
他在向自己求救。
舜华大着胆子,又朝他靠近了些,想听清他说了什么。嫽儿和宫人见状,害怕她被贼人所伤,立刻跑去拦住她。
就在这时,只听得那人突然用尽了全身力气,朝舜华喃喃道,
“救我……”
话音刚落,便晕了过去。
舜华看着紧闭双眼的那人,心中百感交集。
忽然,她莫名其妙地又想起了齐微,那个曾与自己朝夕相伴、血脉相连的齐微。
想到她自刎时的死不瞑目、鲜血横流,那滚烫的血甚至滴洒到了她的眉目间,那种感觉她到现在都还清楚地记得。
舜华摸摸自己的脸,确定没有血迹之后,才算松了口气。
她又想到,陈玄钰还在战场上厮杀,他会不会也遭遇九死一生呢?奄奄一息之际,会不会也有好心人去救他?
对啊,自己告诉主持要积德行善,自己怎么就就犹豫了呢?
看着那个男人,她点点头,同意了嫽儿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