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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一封近乎是嘲讽的信,被不知何人,放在了私塾的门口。

那信封上用红颜料,涂抹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苏平收。

这封信最终被一个起早上学的学生捡到,然后送到了苏平的寝室里。

不过此时的寝室内,并不止苏平与三位学兄,还有前来拜访的公西华,与一个先前在学堂上曾有过不凡言语的学弟。

那位学弟生得相貌堂堂,虽说不如颜子渊那般丰神俊朗,可也不遑多让,其姬姓孟氏,字子舆。

也就是苏平记忆中的,那位儒家亚圣的孟子,只是如今的他,尚且十分年轻。

在场六人,目光落在桌上的信封,皆是带有一些疑惑的神色,又各自感觉,这封信的所有的性质,很特殊。

公西华左看看右看看,然后挠了挠脑袋,问道:“话说,苏学兄不拆开看一下,这信上写的何意吗?”

苏平摇摇头,道:“这种相当于打人脸的信,里面的内容估计是万变不离其宗的,看和不看,也没区别。”

“原来学兄是如此想法,小弟受教,受教。”公西华咧着嘴,微笑道。

曾皙双目微阖,一指轻叩桌面,温和的嗓音响起,“小学弟,大概想得出是哪个人吗?”

“估计只有一个,但是没有证据的事情,现在说了也没有。”苏平轻叹一声。

他所知道的,最有可能做这件事情的人,也只有那仿佛被自己坏了计划般的王员外了,毕竟先前的身份替换还有半路截杀,都让苏平印象深刻。

只是如果真是他,那么这王员外三番两次的动手,未免也太过频繁了,要不是难以抓到把柄和证据,早就解决了。

曾皙沉吟少许,思索着说道:“小学弟,还是拆开看一下吧,若是里面有落款,最小也能去总务司,报个骚扰恐吓的案子。”

“曾兄说的不错,可以报官解决的,我们就别自食其力了。”冉子有点头赞同道。

苏平看了眼那信件,随即将其拆开,拿出里面粗糙的纸,那上面的字写得很工整,就像是印刷的一样,估计是为了不被人抓住把柄。

信的开头,是一段挺有礼貌的话,与信封上的大字,形成一种强烈的反差。

“苏学士,见字如会面,鄙人与您神交许久,奈何自惭形秽,不敢现身相见,故书信一封,聊表我心。”

“嘶……”颜子渊倒吸一口凉气,然后搓了搓手臂,“这怕不是谁写给小学弟的情书吧?要不咱们都回避一下?”

苏平叹息,无奈道:“在信封上用红颜料写名字的,这怎么看都不像情书吧。”

颜子渊双目微阖,兀自笑道:“不是情书,那难不成是小学弟相貌俊美,被其他男子惦记上了?哎呀,那真是……”

“无理取闹啊!”曾皙开口打断,然后说道:“小学弟,别管这不正经的家伙了,你接着念。”

苏平点头,接着念道:“近来,苏学士的大名被广大文人知悉,我也很是欢喜,可其中声音驳杂,尚以反对您者居六成之多。”

“更是以此为基,将要于三日后,在月雯酒楼,举一次辩论之会,届时璃月港中大部分文人,皆会相聚一堂,若是苏学士有意为自己正名,还请登临酒楼而去。”

直到这里,便是信上的所有内容,只是这上面写的辩论,让苏平不禁扯了扯嘴角,哭笑不得:“去年刚办了一次,今年又来,这是没完了?”

“也说不定这会是最后一次呢。”曾皙缓缓说道:“若这一次小学弟将名号一举打响,日后反对的声音或许好会在,但是如此大型的活动,应当是不可能了。”

“曾兄所言在理,他们或是看中小学弟不过八岁之龄,亦或者是觉得一个孩童,掀不起大浪来,抱着这样的心理,还心存侥幸,否则换哪一个冉冉升起的文墨新星,他们哪敢呢?”

冉子有双手环抱着,说完之后,还觉着心里有点气愤,毕竟一直被这么推到风口浪尖的人,是他朝夕相处的小学弟。

别说是他,就是换了随便哪一个人,见到一起住了两年的人被这样欺负,再好的脾气,也压不下这口气吧。

久久不语的孟子舆,看向面露思索的苏平,开口问道:“苏学兄瞧着胸有成竹的模样,可是已然有了决断?”

其余几人闻言,目光也是不离苏平,都等着他下决定,毕竟这是其本人的事情,若他不愿去,那也不必强求。

只不过若是他不去,那么三位学兄便结伴去,亲自为这个同住屋檐下的小学弟,扳回一局。

苏平抬头,在他们的目光中,似乎褪去了几丝稚嫩,取而代之的,是比较老成持重的模样。

“不管对方写这封信意欲何为,既然他诚信邀请,我们也不好不去,那就等三天之后,我们登门月雯酒楼!”

颜子渊啪啪地拍了拍手,笑道:“这才对嘛,要是能够随便看看,给小学弟写情……写信的是何许人也,那就更好了!”

苏平沉默,翻了个白眼,无奈之外还是无奈。

曾皙与冉子有则是齐齐扶额叹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仿佛在无声地说,怎么就会有个这样的朋友呢?

至于无论辈分或是与众人的熟悉程度,都较为小与薄弱的两人,公西华和孟子舆,都是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心中无语。

寝室中的闹剧,在差不多之时,就适当地结束了。

这对于熟悉的四人来说,倒是轻松,但是其余两人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索性天也晚了,他们便告辞离去。

夜深之后,三位学兄也都睡下了,因为明天他们都还需要去学堂里讲课。

苏平坐在自己的床上,看着窗户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双目半阖,他虽有倦意,但却是睡不着觉。

那封书信是谁写的,他心里忽然也没了个准,本以为会是威胁之类的话,但结果却是天差地别。

并且那字迹工整,几乎是看不出来个人的写字习惯,若要调查,根本就是大海捞针。

苏平实在是想不通,究竟是何人给自己写的信,又是为何写信,总不至于,只是为了提醒他,三日后去那辩论会。

如果真的仅仅是这样,那只能够说明,苏平这个历经风雪的人,把别人看得太复杂了。

这种谨慎,的确可以在多种情况下保住许许多多,但是相对的,面对这种毫无预兆的示意,谨慎就成了多疑。

今夜的月很明亮,银色的月华洒落,窗纸盖不住,让它走进了房间里,出现在尚未睡下的人目中。

月华如霜,却并不寒冷,手掌触碰后,也并不会感到冰冷,但是在眼中看去之时,那就是附上了一层霜。

此刻的苏平,在鬼使神差之下,将手放在月光照耀的地上,眼里忽地有了不同,那是思索与几分将要破除迷障的明悟。

曾经,他明悟了过去当下未来三者的联系,现在,这又是一种相差不大的明悟,只是这将要明悟的,不是时间,也非岁月。

而是一种蕴藏在人心之中,几乎每个人都有的东西,它来自于情感之中,或为守护,或为破坏,可以是救人的良药,也可以是杀人的利刃。

它,就是谎言与真话,又或者,可以称之为,真假。

苏平拥有上一世的经历,在鱼龙混杂的商海中摸爬滚打的他,对人心真假的理解不算浅薄。

不过理解得越多,也就陷得越深,看惯了陌生人的阴谋诡计后,忽然有一个人对他不是那样,这对其将是一次不小的冲击。

那封信,对于苏平来说,本来无关紧要,但是在这之前,他又遭受了不少的迫害,这时忽然一个陌生人的邀请信出现,不带恐吓威胁的话语,似乎只是单纯的邀请。

这种感觉,就像前面积累了无数压力之后,在原本以为也是同样的一次时,那个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直接走开了。

没有继续给他施加压力,也没有给予其他,而是淡然地走过,潇洒地离去,头也不回。

这并不深刻,也似乎没有多么重要的一下,正正恰到好处,给了苏平一个可以缓解的空间,以及带来如今的思考。

地板上,苏平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他眼里的明悟之意越发多了起来,两道清晖迸发而出,仿佛此刻的他,就是无上仙神!

下一刻,苏平抬手一握,那月光附在了拳头上,再一松开,又好像落在手心。

这看似简单的一握一松,却是让他有了极其深刻的感悟,即刻就要入境,一息都难以停留。

苏平就地盘坐下来,闭上双眼,静静地感悟,在那海天一色的世界中行走,但好像不管走了多久,感觉走了多远,都在原地一般。

不久之后,苏平停下脚步,蹲在地上,手掌按在那地面上,轻声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在他话语传出的刹那,按在地上的手掌,轰然一握,竟然直接捏成了拳头,随之而来的,是这个世界崩塌,顷刻碎裂。

外界,寝室之中,苏平猛然睁开双目,喃喃自语:“握拳之时,月光看似附在了外面,实则也有被握在手中,而放开手的瞬间,它就跑了出去。”

“这依靠世人的眼光常识,而产生的,是假,只要我心中握住了月光,那它即是为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一切尽在人心所为,一切尽在我心所想!”

“我想它是真,它便是真,我觉它为假,是便是假,可以断定这真假的,不是眼,而是心!”

“以眼作为传输,用心去断定,虚妄是非,全都不复存在,在我之前,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