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闪烁,小白五指用力一抓,尖叫着的易元正魂魄被直接提出,像一团马上就要散掉了灰烟。
倪方群的身体没了支撑,“扑腾”一下跪着倒在地上。
“恩人,”小白抓着仍在怒骂尖叫的灰烟,朝着倪阳州告别:“万象之隙多如牛毛,已有无数前人后辈纵身其中,鱼龙混杂,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倪阳州点头,朝着小白挥手:“谢谢你,当日我不过顺手而为,如今足够了,走吧。”
小白看了一眼青年,微微颔头:“有缘再见。”
纯黑色的身影踏入裂隙之中,像墨水滴入夜空,眨眼之间不见痕迹,裂隙却依旧在空中漂浮,像一块出现错场合的3d投影。
倪阳州扶着腰,刚要凑近些查看情况,忽然倪方群神志清醒了过来。
“我……”
跪倒的人踉跄起身,只觉得头痛欲裂,在自己的身上摸索一番,又惊慌地四处乱看,只见到横尸当场的郁阳德还有倒了一地的祭台上的祭品。
“那野鬼走了?”
“哈哈哈哈那野鬼走了!”
倪方群背对着裂隙,丝毫没有发现背后诡异的黑暗,巨大的欣喜击中了他,那寄身于自身的野鬼扰得他难以生活,用尽办法不得解脱,倪方群甚至不惜涉黑献祭供养道士,只为能夺回身体。
而今一朝控制权回归,他仿佛重获新生,不禁高呼着举起双手大声朗笑:“我的!我的!一切都结束了!结束——”
倪阳州冷眼看着对方装若癫狂,慢慢起身,扶着腰站直身体,趁着倪方群仰头一把薅住了对方的脖颈。
“我问你。”
青年的眼睛直勾勾的,像两颗无情的玻璃珠,倪方群从巨大的惊喜中回过神,只见这个十六岁时就拿着刀比在自己脖子上的逆子,正要像把他生吞活剥一样牢牢抓在手心。
“那块绿玉是怎么来的。”
倪方群看着那双黑暗里的眼睛,脖颈处的血管被挤压地一阵阵努着力地搏动,对方手上那冰凉的触感传来,像是下一秒就要变成巨剪,咔嚓一下剪掉自己的脖子。
“回答我!绿玉,是哪里来的!”
倪阳州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当他看着这个自己在无数个夜晚听到隐忍的啜泣,无数次出现的青紫伤痕的始作俑者,他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殴打自己的妻子,威胁自己的儿子,献祭他人的生命——这样一个虚伪、无能、可恶、贪生怕死的人,是他的爸爸。
“告诉我,绿玉的来历。”
手一点点缩紧,倪方群双手卡住这个他早已打不过的儿子的双手,面庞逐渐显现出红紫。
“就是你的……”
断断续续地话从喉咙里挤了出来,倪阳州的手腕松了松,倪方群控制不住地弯腰低下头去咳嗽,咳得双手撑在地上,形容难堪至极。
“你在出生时……发动得急,没来得及叫产婆,我还在外帮闲……回家时便看见你妈妈便在冷炕上生下了你。”
倪方群回忆着当时的情景,虚弱的产妇早已无力晕厥过去,空荡荡的房子里只有婴儿在放声哭泣,婴儿手里抓着一个绿色的宝玉,在灰暗的屋子里烨烨发光。
倪阳州回首看向那堆齑粉,怔愣了半秒,忽然不知谁的手机叮铃一响,一把锋利的刀便划过了青年的喉咙。
倪阳州只觉得颈前一凉,仿佛三九天的寒风呼啸着灌入身体,他看到面庞兴奋到颤抖的倪方群的脸,甚至那张嘴的嘴角都扬着一些笑容,和他一样的单眼皮下,是闪烁着亮光的眼睛。
倪方群在低头咳嗽时,摸到了半截的郁阳德,那未凉的尸体上,还挂着那把用来割脉的刀。
“你死了,我就能活了。”
倪方群的声音小小的,却又把刀刃往里进了一分,肾上腺素飙升,让他控制不住地放大了嗓音:
“姓郁的说的对,他说的对!
十几年前就是他说我会丧于家人之手,我那时还不信!”
倪方群一把甩开了青年扒过来的抢刀的手,把自己的亲儿子顶着压翻,摁倒在地上,刀又入进三分,血液像是喷泉。
“先前以为是书兰,我总也想不通,那么一个懦弱的东西怎有胆子害我。”
“现在懂了,是你,
——我的亲儿子,你是真想杀我。”
倪方群还把刀往下压,却不知道刀刃卡在了哪块骨头,再进不得半分。
青年的眼睛暴突,怔愣着往上看着漆黑的夜空,血丝布满了整张年轻的面庞。
倪方群的回忆不合时宜地转到了十几年前的一个下午,他带着年幼的儿子与美貌的妻子去寺庙里玩耍,一路上被路人对妻子的觊觎眼神整得心思焦躁。
低头踩烟时,衬衫里的玉露出半截,一个道士主动凑了过来。
他当然没有和妻子与孩子分享绿玉的事情,这样一个宝贝,只有他看见了,若是能保佑护佑,自然也就是护佑他的。
那八字胡道士神神叨叨说了许多,不过是想要他的绿玉,见倪方群不耐烦要走,这才废了些法力给对方算了一卦,当作显迹,让对方信服。
卦里说倪方群,早晚命丧于亲人之手。
命运的交叠在那一刻显露出残酷的本性,一颗种子在自私的人心中发芽,十几年风雨倾洒而过,倪方群和道士又在波谲诡异的生命浪潮中一拍即合。
倪阳州神思恍惚,只觉得自己像一个永远也关不上的水龙头,神志一点点消散,那个疯狂的声音在耳边叠叠不休,混沌中手机的报时冷酷清楚:
“正在为您播报,当前时间,二十四点零一分……新的一天来到了,祝您拥有一个愉快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