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宫宴整整过去了五天。
更鼓响起,去旧岁,迎新春。
上京城中烟花渐歇,爆竹声缓,慢慢归于平静。
整整一个晚上,太傅府中的厨娘热了菜,凉了菜;热了酒,凉了酒。
周而复始,直到打更声响起。
今晚,姜太傅被留在了宫内,因为皇帝的情况十分不好。
而赵夫人在倚梅院中随便用了几口点心,喝了一碗汤。
她怕病气过给女儿,便离得远远的坐着。
现在赵夫人正手执一本手抄的经文,缓缓读给仍旧昏迷的女儿听。
直到身体吃不住了,赵夫人才用巾帕揩掉了眼尾的泪花。
“走吧。嬷嬷”
“明早初一,我得亲自给虞儿煮一碗长寿面。”
“每年初一她都要吃上那口味道,说是什么母爱配方。最会拿这种新鲜词哄我和老爷开心。”
说着说着,赵夫人忽然用巾帕掩面,泪如雨下。
只要一想到女儿被挟持的那几个时辰的遭遇。
赵夫人便心痛到难以自持地哭出声来。
左胳膊上的刀伤,碎裂重伤的右侧肩膀,断了的锁骨....
太医说女儿身上的伤并不致命。
后来,晋王世子又找来了一位神医。
那位神医说虞儿醒不过来的原因,或许是惊恐得魂魄离体了。
如果五天后还醒不过来,要去找黑巫医来做法事,喊魂。
今天是除夕,整整五日了。
桂嬷嬷心疼夫人又心疼昏睡不醒的小姐,一时之间也红了眼睛。
“对,对。夫人早些睡,明早小姐定能醒了。”
赵夫人最后看了眼安静到仿佛在沉睡的女儿,掩面匆匆离去了。
不敢发出一点哭声。
等赵夫人一走,平儿立刻把门关上,而后将最大的一扇窗户打开。
待她在外面守了半个时辰后,世子爷的身影果然出现了。
平儿仰头看着寒夜中遍布天穹的星子,心里默默祈祷:
小姐明天一定会醒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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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香炭熏得温暖馨香的房间中
每晚准时来的贺兰卿脱去了外袍,轻手轻脚地躺到了床外侧。
他动作小心得牵起了姜虞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鱼儿,第五份礼物和第六份礼物,这个月一起给你好不好?”
“不到一个月就是你十九岁的生辰了。”
“原本想用第五份礼物送给你作生辰贺礼的。只是现在我等不及了。”
贺兰卿喃喃低语了几句,身侧的人依旧没有回应他。
片刻后
贺兰卿俯身凑了过去,将唇瓣贴在了姜虞的嘴角。
声音忍不住哽咽道:
“如果这是惩罚的话,未免也太痛苦了。好狠心的小鱼。”
那天闯进小院时的场景这辈子他都忘不了。
这五日来,贺兰卿每日仅睡两个时辰。
就这么点时间里,仍旧逃不过噩梦重复上演。
他梦见姜虞被刺客一掌拍碎肩骨;
又梦见她痛苦地向他求救,却等不到他及时赶来;
最后的场景变成了姜虞对他失望。
她再也不期待了。
梦里的小姑娘颤抖着手,拿刀反复捅穿了刺客的脖子。
鲜血腥臭地溅上她惨白的小脸。
而她转过头,对着他面无表情地说:
“看,没有你,我也可以解决他们。”
“你知道我和你和好的目的,就是为了利用你。但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五天来的噩梦,姜虞反复对他说:
“我不需要你了,我们分手。”
“我再也不会相信你,更不会再喜欢你。”
贺兰卿在梦里跪着求她:
“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别不要我好不好?”
有时候连续不断地陷入重复的噩梦,以至于贺兰卿快要分不清,那是不是预知未来的梦?
如果鱼儿醒来真的不愿意再看见他,该怎么办?
贺兰卿看着姜虞熟睡的脸,泪流满面.
喉咙被堵住似的疼,只能压抑着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像极了被抛弃而孤立无助的幼崽。
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晋王世子。因为太过自信,一朝被反噬,险些害死了自己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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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窗外寒风冷冽。
但风雪再寒冷,冬天再漫长,都无法阻止温暖的回归。
三更鼓一响,姜虞身侧的手指动了动。
一股莫名的、强烈的求生欲从遥远的意识中苏醒。
“小鱼,醒醒。”
谁在哭泣?
“你看看我,可怜可怜我好不好?”
是贺兰卿,她想起来了!
压抑而悲怆的哽咽声,听得姜虞心疼又好笑。
她努力睁开了眼睛。
光线柔和不刺眼,房中温度很舒适。
她颈侧埋着的脑袋还在那呜咽着。
姜虞第一次知道贺兰卿的眼泪原来这么多。
她的嗓子很干,但不得不开口。
再不阻止,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都该哭成了核桃。
“别哭了,我没事。”
哽咽的呜鸣声立刻断了。
房中陷入了短暂的、诡异的寂静。
“贺兰卿,我没有怪你。真的,不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