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阴侯府的宴席,其实就是各个府邸之间的交流方式。
侯府是众京都众唯一的徽派建筑,灰瓦白墙和高大的门楼,屋顶的雕花精致美丽,府邸中有条构造奇特的水系,更在后院外有成片的草地,加上周围种植的绿树成片呼应。
林溪带着林鸢月来到此处,只见入门是曲折游廊,淮阴侯夫人远远见到林溪,就笑着走了上来,亲昵地拉着林溪的双数,怜爱地说道:“这段日子,可别听着外面胡说什么,心胸开宽些,等会儿可有些好玩的。”
林溪也笑着回道:“那是自然。”
淮阴侯夫人刻意漏了林鸢月,甚至连眼神都不肯给一个,她只能跟在林溪身后,手中的帕子都快搅烂了,心中恨不得吐口水在他们身上。
真以为她稀罕这个宴席?不过是因为她许久都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又因为前段时间的传言,怕是再不出现,自己真是会再也不能出现了。
都怪林溪,若不是因为她,她现在又怎么会落得现在这样的下场。
等她真的打动阮贵妃,就让她们都跪到自己面前,哭着求饶。
所有人都换上骑装去了草地,林溪和林鸢月一起去了,可走到半路,林鸢月忽然说她肚子疼,不想去更衣。
林溪眼眸微敛,颔首道:“你快去快回吧!在别人家席面上,经常不见,也不好。”
林鸢月又怎么听不出她意有所指,脸色变了变,抿唇不言转身离开了。
草地上,蹴鞠比赛已经开始。
林溪做到一旁休息,看着,可是淮阴侯夫人一瞧见她就主动上前来寻她,非得要她上马场上比试一番。
熬不过淮阴侯夫人的热情,她只能上场,可是夫人却找了借口在地下看着林溪。
“夫人,不是想试试林大姑娘的蹴鞠吗?怎么现在又下场了?”她的心腹嬷嬷搀扶着她的手问道。
淮阴侯夫人不紧不慢地说道:“只有在台下看,才能看的清楚,我啊这辈子养不出个好儿子,就只想要个好儿媳妇,才能帮着我那个败家儿子把屋里面的事情打理好。”
“尤其是那屋子的妖精。”说道这里,淮阴侯夫人眼露精光,接着说道:“我那日在陈府瞧见她,就觉得她性子坚韧,决计是能把府里面收拾干净的,现在看来,若是能娶到她,确实合乎我的心意。”
心腹嬷嬷点点头,赞叹道:“夫人的眼光,想必是不会出错的。”
两人的目光都放在草地上。
林溪骑在马上,看着最终一球进了洞,这才从马上翻身而下,淮阴侯夫人的想法太过明显,可自己不想再经历过上一世的事情。
自然就不能嫁入淮阴侯府,这件事还得想个不得罪人的法子拒了。
林溪这么想着,又回到休憩的位置上,春华伺候在她身边,她问道:“二姑娘还没来吗?”
春华摇摇头,地上干净的手帕,“奴婢遣人去看了,但是没找到人。”
林溪并未说话,只是擦干净额头的汗水。
“林大姑娘,这是夫人特意派遣奴婢送来的瓜果,让你休息时解解渴。”说话间,这嬷嬷手脚利落地把水果都摆放在小桌子上。
风吹竹林,竹叶抖动。
林溪转过头,桌上的瓜果还结着晨起的露珠,想来是十分新鲜,她红唇扬起:“替我多谢夫人了,嬷嬷也辛苦了,春华看赏。”
那嬷嬷又接着说道:“大小姐折煞奴婢了,这都是奴婢分内之事,按道理来说,奴婢与大小姐也有过几面之缘。”
“哦?”林溪忽然来了兴趣,忍不住问道:“这是我第一次来淮阴侯府啊?”
嬷嬷抬起头,和煦笑着:“奴婢以前在林府做过事,也就在前夫人手下。”
闻言,林溪素来平静的脸庞有一瞬间变了变,可在别人看出不寻常时,就马上恢复寻常,声音冷静,问道:“若是如此,我倒是有几个问题,想问问嬷嬷,不知嬷嬷现下方便吗?”
嬷嬷连忙弯了弯腰,“大小姐想问话,自然是方便的。”
“您在母亲身边是近身伺候吗?”
“不是,奴婢当年只是二等丫鬟,守在门外。”
“母亲,好像是在我三岁时候走的吧!我都记不清母亲的模样,只是记得父亲说她素爱用香,才会导致邪气入体,去了。”林溪手藏在袖子下,静静等她说话。
“怎么会?当年夫人最不爱用香,屋内最爱放着夹竹桃,后来夫人昏昏欲睡,奴婢都误以为夫人是又有了,哪成想是病了。”嬷嬷低声说道。
夹竹桃?
林溪沉下脸,连声音都带着微弱可闻的颤音:“母亲把夹竹桃放在屋内吗?”
嬷嬷点点头,说道:“夫人后面,确实如此,那花长得粉嫩,奴婢才对此印象深刻。”
“大小姐,奴婢得走了。”说罢,嬷嬷起身离开了。
林溪愣在原地,咬紧下唇,眼中的恨意溢了出来,
从未见到过她这模样的春华,开口说道:“大小姐,怎么了吗?难不成是夫人的死,有什么问题吗?”
林溪把手放在桌子上,才缓缓有了一刻喘息的机会:“夹竹桃有毒。”
“可,夫人兴许是不知?”
林溪转过头,双眼通红地看向她,瓮声瓮气地说道:“母亲知道,她是想自己杀了自己,可到底是为什么?”
母亲为什么会在最后一段时日,要自己杀死自己?
外祖父从小就会让每一个孩子都知晓这世间的毒物,甚至要牢牢记在心中,母亲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夹竹桃是有毒的。
林鸢月款款走来,脸上还带着笑容,可她与林溪四目相对,也因她这模样吓了一跳,心中忐忑道:“大姐,你怎么了?”
难不成,是她刚才干的事情,被发现了?
可是林溪只是摇摇头,随即说道:“无碍,你去做什么了?”
林鸢月定然不会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林溪,只是随意胡诌了借口,试图搪塞过去。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能遇见淮阴侯夫人的小儿子,那个京都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一上来就对她说,劳什子一见钟情。
她才不会相信这些话,后来那人居然还问自己的名字,自然是不可能告诉她真名,她直接把名字说成了林溪。
若是让林溪嫁给这样的人虽说地位高了些,可是人品不佳,又不能继承淮阴侯府的爵位,也没有前途,给林溪自然是再好不过。
不过,她看着林溪这模样,总觉得她发现什么事情了。
***
***
近些时日,阮贵妃因为脸上长斑,心情十分焦躁,甚至连她一向看不起的皇后,都因此讽刺她年老色算。
她自然是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在这皇宫之中立足,只能让太医配各种药方来给自己用,可是都不曾见效,反而更加厉害,这让她不得不害怕。
“娘娘,你凤仪万千,盛宠不衰,别担忧了。”嬷嬷揉着她的太阳穴,缓缓安慰道,“更何况,这几日,九皇子都没再出去了,乖乖待在府内,听着师傅教诲。”
阮贵妃皱起眉头,开口便说道:“陛下有三日没来本宫宫中了,若是在这么下去,本宫还怎么在宫内立足。”
嬷嬷闻言,又接着说道:“陛下这几日忧心国事,踏足后宫次数屈指可数,更何况,娘娘依旧是最多的那位,何足畏惧。”
阮贵妃才不会因为她说的这些话,心里面就好受,她挥挥手,让她停下来,又忍不住拿起铜镜,细细观看脸上的细纹:“本宫,这是老了吗?”
她以前总是讽刺皇后,一想到后宫里面那些个比她都还要年轻的面庞,就是生气。
阮贵妃直接把铜镜摔在地上,冷冷瞧着铜镜四分五裂,接着说道:“太医呢?怎么还没来?”
“娘娘息怒。”
凤藻宫一众下人都跪在地上。
忽然,有位常常替九皇子传话的小太监出现在凤藻宫,手中捧着一个小盒子,细声细气说道:“贵妃娘娘,这是九皇子特意命奴才送来的美颜之物。”
九皇子是让他检查,确认无误后,才送到阮贵妃手中。
“九皇子,有心了。”说罢,嬷嬷就已经从小太监手中接过,吩咐道:“娘娘也是为了九皇子好,若是下手重了些,也让九皇子多多想着娘娘的慈母之心。”
嬷嬷一边说着,一边将人扶起来,送到门外。
回到宫内,她示意其余人都下去,连忙把东西捧到阮贵妃跟前:“娘娘你看,九皇子始终都是念着你的。”
闻言,脸色不佳的阮贵妃终究是好了些,叹了口气说道:“我又怎么不知道他的心思,不是我愿意成全他,而是皇家没人是自由身,谁都身不由己。”
她接过嬷嬷手中的盒子,面露慈色:“今夜就皇儿送来的东西吧!”
翌日。
阮贵妃从床上起来,一看着铜镜里面的自己,像是重新回到年轻时,吃惊地拉着身旁的嬷嬷问道:“嬷嬷,我没瞧错吗?”
连嬷嬷也吃惊了,娘娘脸上的雀斑怎么会一夜就消了?
······
又过了几日。
林溪和林鸢月时常出府去参加宴席。
两人刚一回到府中,没曾想就听到徐氏有孕的消息,她笑了笑。
徐氏真没辜负她的期望。
听到这消息的林鸢月也没反应过来,她连忙说着要去看看徐氏,林溪一下子拉住她,说道:“父亲,现在应当是在母亲院中,我们待会儿再去吧!”
有徐氏肚子这个孩子在,不管她以前做过什么,林鹤文都不会在乎了,解了徐氏的禁足怕是就在这几日了。
林溪和林鸢月待在一处喝茶,可林鸢月目光闪躲,神情焦躁,在屋内来回踱步。
等了半晌,林溪才缓慢起身说道:“走吧,我们去看看母亲。”
徐氏依靠在林鹤文怀中,轻声哭着以往的过错,可是她现在肚子里面还有孩子,林鹤文本就对她有情义,现在更是内疚得不行,连连道歉。
而文姨娘就跪在徐氏院子门口外,没有人理会她,所有人都当她不存在似的。
林溪一进门,看见这情形,就说道:“文姨娘,你回去吧,跪在这里也无济于事。”
徐氏肯定恨文姨娘,而林鹤文现在为了徐氏肚子里面的孩子,定然只能让文姨娘一个人吃亏。
她跪在这么多久,都是没法子的。
林溪与林鸢月一同进到屋里面,她一下子就闻到了浓厚的药味,蹙了蹙眉,不动声色问道:“女儿见过父亲,母亲。”
“听闻母亲有孕,真的天大的喜事,女儿也是为前几日的事情前来道歉。”林溪笑着说道:“既然,现在母亲有孕,父亲禁足的事情,是不是就解了,这样也对母亲身子好。”
徐氏眼底闪过一抹恨意,哪里由得她来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可是现在她还得再林鹤文面前装得大度:“多谢溪儿了。”
“父亲,文姨娘跪在门外,是犯了什么事情吗?”林溪转头问林鹤文。
林鹤文看着徐氏的神色,面露尴尬,“文姨娘惹了我,就罚她在门口跪着,跪了一天,让她起来吧!”
他心里怎么不知道,文姨娘只是无妄之灾,可若不这样,怎么能消徐氏的心头之火。
林鹤文看了看徐氏的神色,而徐氏听到文姨娘,脸上柔和的神情微滞,垂眸说道:“老爷,妹妹毕竟还没过门多久,不如让她现在起来吧!”
听到徐氏的话,林鹤文才如释重负,连忙让人去把文姨娘送到房中,还特意吩咐人把跌打药送过去。
这样的温柔,以前都是对着徐氏一个人,她怎么可能容忍,现在有一个人来分享自己的宠爱?
只是,徐氏这件喜事刚刚结束,阮贵妃忽然就派人送来一方玉佩给林鸢月,那宫里来的嬷嬷,不像前日对林鸢月那样冷漠,甚至是非常亲近地说道:“林二姑娘,以后若是有机会,可去宫里面与娘娘走动一二。”
林鸢月接了贵妃送来的玉佩,自然也知道阮贵妃是因圣僧送给她的驻颜膏,才会如此对待自己。
林溪攥紧掌心,她们背后那位圣僧终于出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