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如水。
许愿继续道:“我父亲的愿望,你应该知道,从我这个名字,大概就能猜出来了,我是他的愿景,从我出生那一日起,许家的责任,就背负在了我的身上。”
“有人曾问过我,为何要为一群不认识的人搭上一切平反,值得吗?我觉得值得,因为,若是我不去做这件事,那就是我的父亲来做这件事,他心疼我,不忍我知道真相,所以准备自己扛下一切,可我是他的孩子,我又怎么能看着我父亲去
送死呢?”
许愿轻轻笑着。
她环抱着膝盖,看着月下的倒影,树与树连在一起,即便只有倒影,依旧能看出其枝繁叶茂。
“我上京时,我的父亲并没有告诉我许家的事,是我母亲告诉我的,他心里如何想的,我明白,京城鱼龙混杂,势力交错,他怕我因此丧命,也觉得许家一门的声誉,不该由我这个没有享受过许家庇护的人去讨要,可我是他的孩子,我必须背负起他的责任。”
沈一川眉眼微动,开口道:“你没错,你的父亲也没有错。”
“是啊,所以你没错,你的父亲也没有错。”
许愿看着沈一川,轻叹了一声道:“沈许两家,都是开国元勋,便是追溯到前朝,亦是显赫世家,传世百年,两家的情谊一直很深厚,我上京,父亲特意写那一封信让你转交,你便该知道,我父亲多么的相信你的父亲,如果许家没有出事,那我的父亲,你应该叫一声姑父。”
听见许愿这句话,沈一川有些难为情。
许愿越豁达,越显得他曾经多么的锱铢计较。
口口声声说过要帮许愿,却什么都没有做。
沈一川道:“此事,的确是我不对。”
“我说过了,你没有做错,许家一事太大,若是失败,你参与其中,必然会连累沈家,我猜皇后不喜三皇子,便有沈家的缘故,树大招风,沈家虽然已经逐渐退出朝堂,可难免被人惦记,此时此刻,更应该选择明哲保身才是。”
许愿说完,见沈一川还没有起身的意思,便又道:“所以,你还不准备起来吗?若是还想继续跪着,那我便只能跟你一起跪着了。”
“不用。”沈一川拦住许愿。
他的母亲,沈一川自然应该跪拜。
可许愿是外人,没有必要与他一同跪着,更没有必要跪他的母亲。
沈一川说着,想起身扶着许愿,不料跪的时间太长,双腿根本站不起,刚刚站起来,就又跪坐了下去。
许愿扶起沈一川道:“你是真的不想要你这条腿了。”
“年轻气盛,想争个对错。”沈一川先前没有想明白,听见许愿的话时,他突然就明白了。
这些话旁人不是没有说过,但不知道为什么,听见许愿所说那刻,他突然就醍醐灌顶了。
或许是许愿身涉其中,又或者是因为许愿和他一样,两个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
沈一川突然就明白了。
许愿扶着沈一川去屋内坐下,屋里面有炭火,比外面温暖。
沈一川鼻尖都冻红了,许愿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她摩挲着手,让手暖和了一些以后才取过旁边的药匣子。
“你跪了这么多天,膝盖要上药才行,若是不管不顾,老了以后定然会像我父亲一样,到了阴雨日时便会发痛,如今冬日还没有过去,这两天就别急着出门了。”
许愿拿着药膏,准备给沈一川上药。
沈一川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自己来便是了。”
“我读过医书,又都是男子,你怕什么?”
沈一川不好推脱,可眼下四周又没有小厮,只能勉为其难道:“麻烦你了。”
“不麻烦,人人都说我是你的学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许愿打开药膏,沈一川也撩起了裤腿,露出了早就红肿的膝盖。
许愿道:“怪我,不该去见荥妃娘娘,否则也不会连累你了。”
沈一川摇头。
许愿沾了一些药膏,正欲给沈一川上药,门外远远的,有人喊道:“放下,我来。”
沈一川和许愿一同回头看去。
北尧一身白色长袍,缓缓走来,如月下仙人一般。
长发用玉簪高高扎起,发丝随步伐而晃动,每一缕都是都在撩人心魄,五官立体,眼眸深邃,唇角是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寒夜似乎都因他而多了三分暖意。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许愿脑海里突然浮现起了这一句话。
此时此刻的北尧,与大漠初见时让她摄魂时的感觉又不一样。
今夜的他,更加温柔,也更加坚定,有力量。
北尧的出现,并不在两个人的意料之中。
让许愿帮自己上药,沈一川都不好意思,更何况是北尧。
那可是实打实的皇亲国戚。
是以,沈一川拿过了药膏道:“我自己来吧,今日你们两个能来,我已经很高兴了。”
“若是不来,怕是明日只能带着轮椅来了。”
北尧说完,从衣袖里取出一个木盒子,丢给沈一川道:“命人回宫取的,用这个。”
沈一川没有推辞,打开北尧给的药,闻了闻道:“这是瑞雪膏?”
北尧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他在许愿身侧坐下,而后道:“麻烦你了,深夜还跑来一趟,也不知道这小子今年到底多大,这种事都能做的出来。”
北尧与沈一川情谊深厚,许愿也很少见两个人斗嘴。
听见北元所说,她有些想笑,又觉得有些不尊重沈一川,只能强忍了笑意道:“他这样,才叫做赤诚。”
“是啊,也不知道那一日是谁明明已经退了婚,还非得给皇后一个台阶下,在宫里跪到晕倒才离开。”
沈一川凉飕飕的开口道:“这么一比较,三爷跟我,似乎也没有多大的区别。”
北尧笑话他,沈一川也笑话北尧,如此才算两不相欠。
“我那跟你能一样吗?”北尧准备反驳回去,见沈一川笑了,又把话咽了回去,只道:“总之,我才不会伤害自己来谋得旁人的同情,更何况,你家老爷子是什么性格,你不知道?”
北尧话音将落,忽然感觉袖间有一些动静。
他垂眸去看。
许愿在扯他的衣袖。
北尧眉眼一弯,正欲开口,却见许愿拼命的眨眼,沈一川也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他顿觉不妙,还未来得及开口,身后就是一声暴喝。
“三皇子倒是说说,老夫是个什么性格?”
沈翊杰拄着拐杖,下巴一抬便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