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夜里热闹非凡,街上四处都是红灯笼,热闹的模样不比除夕那一日差。
伍拾明忙着铺子的事,一早就差人回来告诉许愿,不用等他吃饭了。
许愿闲的无事,便把自己看过的书籍又搬了出来,准备温习一遍。
国考她虽然参加过,可国考题目年年不同。
这一次,更是提前了两年。
她对所考内容一无所知。
而且,前世时,沈一川就是今年参加的国考,齐盛新便也跟着一同参加了国考。
这两个人,分别是一甲和二甲。
若是今年沈一川会参加国考,那她借由面圣的几率,便只有三分之一了。
许愿心里想着勤勉,心却如何都静不下来。
书籍翻看还不到两页,就听见外面有石子砸门窗的声音。
伍拾明没有回来。
其他人也不会这么无聊。
许愿披了一件外衣出门去,一边走一边道:“三皇子,您的手下真应该管一管了,怎么能平白……”
“许公子。”
陈山在门前停下,脸上却不是许愿以为的那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而是一脸凝重。
许愿疑惑道:“发生什么事了?”
“三爷请你去一趟沈府。”陈山说完话,想起刚刚许愿的抱怨,又开口道:“刚刚属下在外面敲过门的,可如今城门都在放烟花,属下担心许公子没有听见敲门声,翻墙而去又怕被视为窃贼,便只能拿石头去敲门窗了。”
陈山说的坦坦荡荡。
许愿自也无心计较,而是问道:“是沈一川出事了吗?”
许愿突然记起,自除夕那一夜分别后,沈一川再也没有来找过她。
由记得前世得知她一个人在京城过年,沈一川怕她孤单,夜里特意过来了一趟。
想到这里,许愿都等不及陈山的答案,追问道:“是不是沈一川出事了?”
“沈公子还好,就是沈太师不太好,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还请许公子跟属下走一趟吧。”
许愿不疑有他,立刻道:“我换身衣服。”
沈一川当初给许愿这个院子的时候,便是图离沈府近,能彼此照顾,现下当真是方便了许愿。
与外面的热闹不同,太师府冷冷清清的,全然没有过年时的模样,与周围一比,也显得更加的静谧了。
怕引人注目,陈山特意带着许愿从后门进了太师府。
两个人在黑夜里前行,不论怎么看,许愿都觉得有些像窃贼行径。
就在她准备询问为何不能走正门的时候,远远的看见主屋前面跪着的一个人。
她步伐一停,问道:“那是……沈一川?”
不怪许愿惊讶。
沈一川是京城出了名的贵公子,温文尔雅,学识过人,从来不会忤逆家中长辈,连皇帝都欣赏他,特意免了他的跪拜之礼。
可现在,沈一川跪在寒风里。
今日还是元宵。
也不知道究竟是做错了什么事。
“是他。”陈山压低了语气,缓缓道:“据说从除夕那一日起就跪着了,中途晕过去不少次,沈太师都说不罚他了,可沈公子依旧跪着,若是继续这样下去,只怕腿都要废了。”
“那叫我来有什么用?还是你家王爷觉得,我能劝的动那一对父子?”
“额……”陈山不知如何作答,只能沉默。
庭院里面,沈一川依旧跪着,即便脸色惨白,摇摇欲坠,可他的后背挺直。
见到许愿来,沈一川语气有些不善道:“你来做什么?也是来劝我的吗?”
“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非要以此来惩罚自己,我只知道,京城第一公子若是继续跪下去,就要成残废了。”许愿悠悠叹气。
她顺着沈一川跪着的方向看过去。
空荡荡的屋内,只有一个牌位。
陈山默契的离开,把地方留给了许愿。
沈一川道:“那是我母亲的牌位。”
许愿点了点头道:“沈夫人,我知道,已经去世许多年了。”
“没错。”沈一川点头,目光也柔和了一些,不似之前那般冷漠:“她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子,在我记忆里,她总是笑着,目光柔和,哪怕是别人嘲讽她用卑劣下作的手段进了太师府,她依旧没有心生怨怼。”
“她与父亲十分相爱,只可惜,她是农家女出生,幼时做了太多的苦力活,身体不好,生下我以后,更是落下了病根,不过三年就离去了,这么多年,我一直都谨记她的教诲,守着太师府,守着京城,寸步不离。”
许愿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话。
她看着那牌位上的名字,跟着沈一川一起跪下。
沈一川见到,问:“你这是做什么?”
“她把你教养的很好,若非如此,我也没有今日,既然见到了,自然应该跪拜。”
许愿说完,又磕了三个头,这才站起身道:“起来吧,若是你母亲还在世,一定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在新年之际受这么大的苦。”
许愿看见了,沈一川脸色发白,还能跪在这里,全然是凭着一股意志力在强撑。
“你不用劝我。”沈一川垂眸,语气有些冰冷。
“我不劝你,今日为何来此?我虽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跪着,但我知道,你做的所有事,都没有错,人的立场不同,看待事情的角度亦不同,所以,你没错,也不代表旁人错了。”
许愿的话音很轻,像雪花落地。
可沈一川听着,却觉得像是一块巨石砸在了他心口一样。
沈一川道:“我没错。”
“既然你都知道自己没有错,又为何要惩罚自己呢?”许愿反问。
沈一川没有回答。
除夕那一日,他跪下,是出于对亡母的尊重。
而一直跪到现在,是想证明,他没有做错。
可他惩罚的人,何止自己呢?
沈一川抬眸,忽然看见远处屋檐下一抹青色的身影,那是他的父亲。
他在这里跪了十五天,那个身影在屋檐下也站了有十五天。
父子俩,谁都不曾低头。
沈一川不说话,许愿只能自顾自道:“你与沈太师的之间,就像我和我的父亲一样。”
许愿抬头,看着天边的明月,笑了笑道:“我父亲待我极为严苛,小时候我甚至很讨厌我的父亲,因为我不明白,为何其他人都能去玩沙子,抓蝈蝈,就是我的兄长也能四处去玩,而我却只能守着一扇窗子,日复一日的读书。”
“小孩子都喜欢出去玩,我亦不例外,很多次我都偷偷爬上墙偷溜出去,回来以后,就是父亲一顿暴打,那时候我真的很讨厌他,又因为我父亲是一个跛脚被嘲笑,我不止一次的生了怨怼心思。”
“可后来我才知道,他待我很好,我家穷,买不起书,他白天教书赚钱,夜里就给我抄书讲解,知我不想去县里的学堂,也不想他教我,即便家里穷困潦倒,也要给我请教书先生。”
泪水无声划过脸颊。
沈一川见到,取了手帕递过去道:“许愿,你不必提起过往的。”
“可我更不想你因为一时不快,而折磨自己,就当听个笑话呗。”许愿浅浅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