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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看到这条的话, 劳烦亲们等上六个小时  门外空气带着清晨特有的清新气息, 清凉醒人。而院门外, 影影绰绰站着两个人。看那身量, 正是左天行和净音。

净涪连忙快走两步,走到近前, 冲着两人合十见礼。

见了净涪, 净音回了他一礼,又转头交代了左天行几句,这才和净涪一起, 到藏经阁里去。

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晨雾中, 左天行也没多话, 径自回了院中,拿出自己的佩剑, 一招一式演练起来。

许是经过一整天的调整适应,又或许是皇甫成不在跟前, 净音对皇甫成的态度软和了很多。

他甚至还低声询问皇甫成的情况。

昨日皇甫成和左天行之间那并不隐蔽的隔阂,净音自然也是看到了的。他并不担心皇甫成的心情如何, 他只怕皇甫成会迁怒到他的小师弟身上。

毕竟听左天行说,他那师弟可是皇朝十八皇子,自小娇养, 脾『性』不小。他这小师弟修行闭口禅,『性』情平淡温和, 真被欺负了只怕也不放在心上。

净涪听着净音的问话, 心里明白他的意思, 含笑着点头或是摇头,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净音看在眼里,心里却还是担忧,盘算着今日还得再仔细看看。

也不知道,他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净音心里想着,面上就『露』出了点形迹来,净涪看在眼里,低垂了眼睑拨弄佛珠,一看就知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两人各自出神,一直到他们走入阁中法堂,在各自的蒲团上坐下,耳边钟声声声,才收敛了心神,端坐如松。

清笃禅师在法座上落座,目光往下一扫,便将净音净涪两人的动静收入眼底。但他却并不以为意,长白的胡须抖动,手一扬,向旁边的沙弥示意。

那边站在铜钟边上的沙弥会意,手上用力,长木敲响铜钟,钟声长鸣。端坐在大木鱼身后的沙弥拿起木锤,一下一下敲动大木鱼。

大木鱼敲响,接着法堂中所有僧人沙弥也都熟练地拿起木锤,敲响身前木鱼。

整齐规律的木鱼声一下接着一下,连绵不绝。木鱼声下,又是洪亮整齐的诵经声,间或还夹杂了几声钟声。

随着木鱼声、诵经声、钟声齐起,整个法堂中的佛像都似是被唤醒一样,在袅袅檀香中睁开双目,目中有金光闪耀。随后这金光自上而下,愈渐扩大,未几,化成一人高光圈。金光接连勾连,光圈也越渐壮大,直至将整个法堂拥抱起来,又辉映至藏经阁内外,统照天地,端旳肃穆宏大,涤『荡』心怀,震慑邪魔。

此刻,远在净涪禅院里至今还在酣睡的皇甫成却是面目扭曲,神『色』狰狞痛苦,看着令人心悸。可饶是这样,皇甫成却还在熟睡,任由豆大汗滴自额间冒出又打落,任由青筋怒忿又伏下。

还在净音院子里练习剑招的左天行却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他一手持剑背在身后,一手结印立在胸前,双目微阖,神『色』间虽然偶有挣扎可还是平和安详。

一阵风倏地吹起,等到风落下,菩提叶静静垂落。而树下,站了一个陈朝真人。

他负手站立,远目看着静立在空地上的左天行,不发一言。

等到法堂早课结束,金光内敛,声音静寂,左天行从定中回返,原地却已经不见了人影。两个院子里,只有他一人茕茕独立。

左天行眨了眨眼睛,左右看了看,敏锐捉住那一缕正在飘散的剑意,心下一定,接着一整心神,敛息回看自身。

灵息在经脉中奔涌回环,腾转挪移一应和往日无异,甚至比起往日还要更顺畅遂意。

可见受益匪浅。

左天行心中一叹,感叹此行不虚,也感激师尊对他的这一番回护。

他毕竟不是真正初入仙途的孩童,他自己的情况自己心里清楚。这次时空回流到底是让他心中诞生了一丝心魔。当然,他不怵心魔,可有这心魔在,到底还是有隐患。

虽然他仙路一向走得顺畅,但他从来不会小看任何人。

左天行抿了抿唇,伸手扬剑,继续自己的早课。

还躺在榻上的皇甫成此刻也已经安静下来了,就见他一个翻身,再度沉入梦境,犹自无知无觉,睡得踏实。

早课结束后,清笃禅师将净音净涪两人领回了自己的禅房。

陈朝真人并没有出现。

清笃禅师自己在首座上坐了,又看着他们两人坐了下来,叫人端来早膳,才挤眉弄眼地笑问道:“昨日里还好吧?有没有和小师弟们来个秉烛夜谈?”

净音正『色』答道:“左师弟虽年幼,但『性』情不错,可堪为道友。只是”他沉『吟』了一会儿,看了净涪一眼,又对清笃禅师道,“弟子看着,左师弟和皇甫成师弟似乎有些隔阂?”

清笃禅师一扬长眉:“哦?”

净涪点头,将昨日下午的事情两师弟的事情简单交代了一下。

他说话用词虽然客观,可单凭他对两人的称呼就足以看出个亲疏远近来。

清笃禅师听着,看了净音一会,视线一转,落在了净涪身上。

净涪抬眼,点头证实。

清笃禅师唔了一声,伸手撸着长须,沉『吟』片刻。

之后,他看着净音净涪两人,问道:“你们对皇甫成心有不喜,为何?”

他问得直白,净音听了,一下就愣在当场。

净涪眨了眨眼睛,低头坐在那里。

清笃禅师见状,哈哈笑出声,又问:“你们因这不喜,心中便对他多了几分偏见,对他便多有偏待,可有?”

净音细想片刻,默然点头。净涪抬起视线,迎上清笃禅师的目光,点头又摇头。

清笃禅师再度大笑,笑完之后,提点两人道:“我辈修行,修的是一颗剔透慈悲佛心,七情不掩其光,六欲不遮其『色』。如今七情蒙心,六欲入眼,当如何?”

净音净涪听罢,各自低头细想,慢慢梳理心头万千思绪。

见此,清笃禅师也不打扰,只坐在那里,欢快地撸动长须,眉目欢喜。

净涪心头一动,回想自己当日在皈依礼上所见的清恒,灵台一震,灵光乍闪,刹那空明,又有金光大亮,照彻天地。

等到心『潮』平复,他自定中出,低头合十,躬身敬礼,谢过清笃禅师。

清笃禅师毫不诧异,他神『色』一整,点头接礼。

净涪重又归座静坐,等着净音了悟。

又过盏茶功夫,净音终于自静中出,肃目对着清笃禅师一礼,谢过禅师,又道:“弟子知晓,多谢师伯提点。”

清笃禅师同样受了净音这一礼,等净音重新在蒲团上坐了,也没交代他们如何行事,只招呼他们用早膳。

这早膳也简单,不过就是白粥素包,和他们往日在自己禅房里用的早膳一般无二。

用完早膳之后,清笃禅师又为他们讲解了几点经文疑难,查问过他们的经文典义,才挥手让他们回去了。

离开之前,他道:“他们在这里还要再待上一段时间,都是师兄弟的,也不用太拘谨了。”

净音净涪俱都明白清笃禅师的意思,也都点头应是。

回去的路上,净音还和净涪叹道:“就当是修行了。”

对此,净涪只是一笑。

两人回到各自禅房,看着还在院子里练剑的左天行,又看看净涪安安静静的院子,净音又为难了。

面对这样一对师兄弟,谁都会更喜欢师兄多一点吧?

净涪只是一笑,冲着净音和看向这边的左天行一礼,推门进院。

还未推门入室,就见另一边的窗棂支起,一个头发凌『乱』,睡眼朦胧的脑袋探了出来,瞧见净涪,『揉』拉着眼睛惊喜道:“小师兄,你回来了?”

两个禅院,霎时安静至极。

净涪抬头冲他一笑,招手让他过来。

皇甫成压下心头波动的情绪,快步走到几案前,在净涪小沙弥对面坐下。

他看着那就放在他眼前的食盒,低声问:“小师兄这是,饿了?”

他这话问得太蠢,连他自己都不由得红了脸。

这一段时间相处下来,他自忖对净涪这位小师兄也算了解。他恪守佛门戒律,心思纯粹干净,而且,他习惯不饿不食

净涪将手里的佛经放到一边,站起来伸手打开食盒。

皇甫成连忙从蒲团上站起来帮忙。

食盒里的饭食也极其简单,就是两人份的白粥、馒头和小菜。这简单的饭食却带着一股天成的清香,并不同于往日他们在寺里领过来的饭食。

也不需要品尝,但只一看便知,这饭食就出自净涪之手。

看着这一盒饭食,皇甫成心头一松,整个人都松快了几分。他一边帮忙,一边笑着,唇边笑弧怎么压也压不下去,那笑意『荡』漾开去,那张本就精致的小脸被笑意一冲,被烛火一融,好看得让人心惊。

他自己不自知,净涪也半点不为所动,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将食盒拿到一边放下,空出几案来摆放饭食。

虽然迫不及待,但皇甫成多年养成的仪态还在。他低头慢条斯理地食粥吃馒头,姿态是一贯的优雅标准。

和他相反,净涪的动作却是一派利落,带着天成的干净爽快。

白粥的浓稠清甜,馒头的绵软香甜,小菜的爽口,简单却精致的饭食让皇甫成欲罢不能。

咽下最后一口小菜之后,皇甫成放下筷子,双手向后一撑,人往后一仰,将有点浑圆的肚子挺了出来,舒服地喟叹一声。

净涪小沙弥看了他一眼,起身收拾桌子。

皇甫成见状,连忙坐起身来帮忙。

将有些凌『乱』的几案收拾整理了之后,皇甫成重又在几案前端坐,看着对面拿起佛经重新翻看的净涪。

“小师兄,我怕是要走了”

虽然陈朝真人还没有明说,可他却知道。

本来是没什么的,毕竟他在这妙音寺里也不过得怎么愉快,可这会儿饭后饱足,对面又是对自己极好愿意亲自下厨安慰他的小师兄,他就真的不舍了。

净涪小沙弥抬起头,墨黑的双眼带着映出烛火的火光格外的璀璨明亮,将皇甫成的那刹那间闪过的痴『迷』收入眼底,迎着皇甫成的目光,他只是点点头。

皇甫成对净涪这个态度可不满意,也许又是净涪小沙弥的目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宽和,他不禁抱怨出声:“什么嘛?小师兄,我这是要走了啊,好歹你也不舍一下吧”

净涪却只是笑了笑。

皇甫成还来了兴致了,他竟然抓着净涪一个人就啰嗦个不停。

天边那一轮弯月从柳梢跑上了中天,又从中天往西边落去,皇甫成一人居然就絮絮叨叨了下去,连带着系统界面里那个新出的支线任务都没来得及细看,他光顾着和净涪唠嗑去了。

灯油添了又添,大半夜过去了,眼看着天边就要亮起晨光了,皇甫成才终于放过了净涪。

“啊,小师兄,时间不早了,你快去歇息,等会儿可别误了你的早课。”

被拉着干熬了一整夜,净涪半点不生气,他好脾气地点点头,理了理身上的僧袍,拿起旁边放着的那本佛经回去睡觉了。

而那个已经放了一整夜的食盒,就由皇甫成将功折罪处理了。

简单的熟悉过后,净涪阖眼躺在床上,头脑却依旧清醒。

作为曾经的皇甫成,他对皇甫成拜师之前的日子可谓是极其熟悉。皇家规矩森严,年幼的皇子从来都是养在深宫,无论生母得宠与否,皇子规矩待遇不变。

这样的皇子,几乎就是被锁在宫门之内,只有拜师走入仙门之后,他们才能走出宫门。既然如此,如今拜师不足一年的皇甫成,又是从哪里得知那些被他拿来当谈资的消息的?要知道,这一夜,这个皇甫成告诉他的,可有很多连他也不知道!

开天辟地的盘古?鸿钧?女娲?

如果他说的是假的,净涪一点点回想着皇甫成当时的表情、语言和动作,细细抠挖着他的每一个变化。

如果是假的,他怎么能说得那么煞有其事,条理清晰?

要真是编造的,那这些东西绝对不是一日两日就胡诌出来,他今日说出来,是早有预谋?为什么?

而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这样的事情,他究竟是怎么知道的?前世他横行几千年,压根就没有听说过这些。那知道这些事情的这个皇甫成,他又是什么来历?

夺舍?转世?

如果真是这样,又找回前世记忆的他,怎么会这么弱?

不仅仅是修为,就连心『性』也弱得不堪一击。

这一段时间近距离接触,净涪可谓是仔细观察了很久,对现在这个皇甫成实在是看不上眼。

天资有,聪明有,心『性』不行,毅力也不曾见过。

这样的人

饶是如此,净涪却从不小看这个皇甫成,而且他也发现,今天的皇甫成,似乎有了些蜕变。

这样,就更不能轻举妄动。

净涪拿定主意,收了发散开去的思维,默诵功诀,抽取魔气中的天魔气恢复损耗的精神。

被天魔道坑过一回,他已经彻底放弃了天魔道,只保留了最纯粹的心魔念,准备从天魔道转入心魔道。

毕竟他还需要魔念洗刷佛光,助他锻造剔透佛心。

净涪一夜的思量皇甫成是不知道的,他自个儿也在辗转反侧,就算精神和身体都疲惫得不行,心绪却久久不能平静。

系统的任务界面大开,上面只有寥寥几行红『色』黑『色』的字体。墨黑字迹虽然不如红『色』字迹醒目惊心,却也一样让他烦躁。

支线任务,支线任务,支线任务

支线任务:寻找主角和作者之间的联系,搜寻一切地球的讯息。

任务对象:远隔云端(未知),左天行。

时间限制:无。

皇甫成烦躁得毫无仪态地抱着薄被翻了一个身。

远隔云端他知道,就是作者啊。可作者大大他远在地球啊,怎么找?左天行

皇甫成心念一动,系统界面翻动,掀到好感度列表,在那一整页红得刺眼的列表里翻找了半日,皇甫成终于放弃地一摊手,不抱希望地在心底低声叫道:“查找左天行好感度。”

出乎他意料的是,系统真的动了,列表一阵波动,其中一行数据加粗加黑显示了出来。

在一片血红『色』的字体里,这行数据简直显眼到不行。

就连好感度最高的净涪小师兄都已经从个位数跌到两位数了,这主角原本的好感度就已经低到不行,现在还能往上升不成?

果然,那加粗加黑的显眼数据也同样的让人绝望。

左天行好感度:-70。

又降了

面对这样的一个数字,他要如何才能紧贴在主角身边,成为主角基友团的一份子?

而且,除了主角的好感度,他心有预感,三位女主的好感度,主角好基友的好感度,那数据必定会让他酸爽到历久弥新,今生今世都忘不了

他要怎么做?

远处晨光熹微,薄雾朦胧,净涪从床上坐起,翻身下床。

果然,按兵不动才是正确的。

如今实力不足,对方动静不明,试探要更加谨慎小心才是

可惜的是,下一次试探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净涪回头看了皇甫成的卧室一眼,转头走入了朦胧的薄雾之中。

感应到那些魔气的存在,舍利子猛地一震,空中隐隐响起梵音,而那些洒遍整个正堂的佛光猛地收起,团团聚在程大太太身上,削弱消融着那一股股黑『色』魔气。

直到这些魔气被消磨殆尽,那颗舍利子当空一晃,收了金光飞回净涪的身体消隐不见。

净涪闭着眼睛将自己的头重又埋进程大太太怀里。直到半日之后,程大太太苏醒过来,等到程大太太站稳了,他才松开手,往后一步退出了程大太太的怀抱。

程大太太眼底一直沉郁的戾气暴躁已经全部散去,只有那柔婉明丽一如当初。

此刻,她站在原地,复杂地望着净涪。

净涪却只是低垂着眼眸又往后退出三步远,屈膝跪下,郑重地给程大太太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拜谢母亲生养教导之恩。

惭愧连累母亲多年挣扎与本心和魔『性』之间。

祈愿母亲日后万事顺遂,长寿安康。

净涪虽然没有言语,程大太太却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单手持帕捂嘴,压下喉间的哽咽,却挺直了背梁站在原地,生受了净涪的大礼。

待礼毕,程大太太快步向前扶起净涪,再开口却是:“小师父,”她哽咽了一下,继续道,“小师父快快起来”

她拿手帕抹去眼角的泪珠,努力笑道:“小师父一路走来辛苦,还是先去梳洗歇息一番。别的事,稍候再说也尚未迟”

净涪的视线稍稍偏移,并不看她,却也不拒绝,点头应了。

她又勉强笑了,冲着外头叫道:“纨素”

纨素自外头进来,身后还领着净涪昔日的小厮『射』日。

程大太太看也不看他们,只还望着净涪,问道:“邀天院里可都准备好了?”

纨素退让一步,『射』日低头回道:“回太太话,一切用具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大少爷小师父回去了。”

程大太太柔声道:“你快去吧,待休憩过后再说”

净涪看了程大太太一眼,点了一下头,转身往邀天院去。

『射』日连忙跟上。

程大太太站在原地,望着净涪消失在小门后。

纨素站在她身后,担心地叫了一声:“太太”

程大太太没理会她,又站了好一会儿,这才闭了闭眼,回身道:“回去吧。”

一主一仆一路走得很慢,也走得格外的沉默。

在这一片沉默中,程大太太似乎回到了过去。每走一步,她都能看见自己。初初嫁入程家还心有不安的新『妇』,新婚燕尔初掌家事的娘子,诊出喜脉既喜又惊的小『妇』人,夜夜惊梦脾气暴躁烦『乱』忧心的小孕『妇』,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痛不欲生又喜不自胜的小产『妇』,『性』情急躁烦『乱』不安甚至满身戾气的大太太

不知不觉这么多年过去,她走到今日,才算是找回了熟悉的那个自己。

沈安茹笑了一下,笑声极其奇怪。

纨素听见,心头一惊,猛地抬头望着沈安茹的背影。

沈安茹并不在意,渐渐走近那个熟悉又似乎陌生的院门,站定,抬头望着那块门匾。

院子里迎了上来的侍女嬷嬷正要行礼问安,却猛地停在原地,不知是要继续还是不去打扰女主人。

沈安茹仰着头打量了门匾好一阵才低下头,对着当先迎上来的那个嬷嬷笑了一下,道:“嬷嬷,我回来了。”

沈嬷嬷也不知怎么的,见了沈安茹这个笑容,眼睛兀地一酸,竟就要掉下泪来。

好不容易把持住,沈嬷嬷哽咽着应了一声,连忙带着其他人将沈安茹迎了进去,连本来替程沛准备好的那一车轱辘的好话都忘了说了。

净涪回了邀天院。

追月、凝星等人早早得到消息,已经在院门口等着了。

净涪看了他们一眼,点点头,径直就去了净房。

一番梳洗沐浴之后,换过一身簇新僧袍的净涪在正房中坐了下来,『射』日、追月、凝星三人站在他跟前,一一跟他回禀前事。

自净涪入了妙音寺的消息,本来还不□□分蠢蠢欲动的凛风院后院一下子彻底静了,死水一样平静无澜。

因此,凛风院正院的事儿少了不少。但与之相反,挽书院程沛那边就『乱』多了。

老太太的人、大太太的人、原本中立旁观的世仆

虽然不至于你争我斗的闹个你死我活,但也乌烟瘴气,惹人笑话。

净涪垂着眼睛听着,一直等到三人说完,他才抬起了眼,看着他们。

『射』日、追月、凝星三人心底一凛,俱都挺直了背。

净涪取过旁边放着的褡裢,从褡裢里拿出三个玉瓶一一分给他们。

『射』日、追月、凝星三人摒住呼吸接过玉瓶,握着玉瓶的泛白手指颤抖着,却还都看着净涪,等着他的命令。

净涪还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们。

『射』日、追月、凝星三人一个激灵,几乎是同时跪倒在地,额头紧扣地面。

“属下等誓死效忠太太,若有异心,定教属下等天地不容,人神共弃。”

他们自小随侍在这位大少爷身侧,知道这位爷的手段,也自然清楚这位爷的软肋。根本不需要净涪开口明言,他们已经明白该如何做。

净涪久久地看着他们,点了点头,然后屈指一弹,一道金光分化三点,『射』入他们三人印堂眉心。

『射』日等人只觉额前一凉,脑海里闪过一个个人影。他们手持剑器,劈扫斩刺点,却是在耍舞剑式。

三人一时看得沉醉,净涪却并不在意。

只是一套俗世剑术而已,并没有多难得。他们心思尚算灵巧,又称得上忠心,便传给他们也无妨。

好半响『射』日三人才回过神来,又各自拜倒谢恩。

净涪挥挥手,『射』日三人连忙退了出去。

这日下午,净涪特意提前完成了晚课。果不其然,晚间时分,正院有人过来请他前去赴宴。

净涪看着亲自来请的大管家,坐在座席上一动不动。

大管家讨好地笑了笑,上前低声道:“族中族老有提过要设宴,老太爷拒了席上都是自家人”

净涪看着大管家脸上的笑越来越僵,最后点了点头,起身出门。

大管家跟在净涪身后,看着净涪的背影,连连低头挽袖擦去额头汗珠。

净涪到的时候,正院席间已经坐满了人,就等着他了。

大管家快走两步,领着他在首席入了席。

这一席上,坐的是程老太爷和程大老爷五兄弟。席间空出来的那一个座位是首席,就连程老太爷坐的也是次席。

大管家请净涪在那个空位上落座。

净涪眉眼不抬,也不推辞,就在席间安然落座。

他这一坐,无论是『主席』上还是别的席间,各自有人脸『色』微变。

倒是程老太爷还笑着说了两句才吩咐开席。

侍仆呈上席来的都是素斋,收拾得格外清韵别致,看着就赏心悦目。

别管他人如何,这一宴沈安茹吃得极其舒心,看得她旁边的几个妯娌差点气歪了眼,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暗自气闷。

净涪已经辟谷,但他见沈安茹吃得很好,他就也吃得很用心。

吃完宴席,净涪就没打算再耍着他们玩,跟着程先承去了他的书房。同行的,还有程次凛。

看着净涪从褡裢里拿出的一个个木盒子,程先承几乎笑开了花。

程次凛坐在一边,拿着一碗茶笑看着,是净涪以往难得见到的好脸『色』。

净涪将这些木盒子推到程先承面前,便收回了褡裢,在椅上坐下了。

程先承看着木盒子上贴着的名号,延年益寿丹、解毒丹、驻颜丹、强身健体丹

程先承将这些木盒子看了又看,还特意打开那标注着延年益寿丹的木盒,拿出其中一个玉瓶,倒出一颗『药』丸子来细看过。

等他终于将心情平复下来的时候,他抬头定定望着净涪,问:“这些都是给我们家的?”

净涪点头。

“没有别的了?”

净涪摇头。

程先承又低头看了看桌子上的那十多个木盒子,继续追问道:“真的就只有这些?”

他其实更像问的是,开光的佛器、佛像、佛经呢?

这些都没有吗?

他真的想问,但看着净涪那双黝黑干净的眼睛,他又问不出口。

程次凛也想问,可程先承不说话,他也不好开口,只能在下首干瞪眼。

程先承只能讪讪地收回目光,他低头看了那些木盒子一眼,又和程次凛对视了一眼。

程次凛将手里的茶盏放到旁边的几案上,转头就和净涪问话。

净涪坐在座位上沉默听着,不点头不摇头。

直至夜深,更声敲响,他们才终于放过了净涪。

净涪将香炉摆放在妙音寺的方向处,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僧袍,就着旁边火堆的火点燃线香,躬身拜了三拜。

就见线香上升起三条细细的烟路,又在上方汇聚烟雾,烟雾成团,翻滚起伏不定,转眼间就扩散至整个洞室,将净涪苏城和那两只麋鹿都包裹了进去。

两只麋鹿都很安静,并没有对这情况有什么反应,反而很新奇地左右转了转身体,自得其乐。倒是苏城很不自在地动了动身体,张口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能开口,只能自己独自烦躁,坐立不安。

净涪回头看了苏城一眼,苏城扯了扯嘴唇,冲着他笑了笑。

他自己不知道,这笑容太过勉强僵硬,再加上他这时苍白的脸『色』和无力烦躁的眼神,根本和友好搭不上任何关系。

净涪心神一动,苏城就见他周围包裹着他的朦胧烟雾像是有生命一样向后退出三步,给他让出一处空档来。

见自己身边三步都没有烟雾笼罩,苏城在心底大松了一口气,他长吐出一口气,刚要换气,整个人就又僵在了原地。

刚刚才缓和了一点的肺腑竟然又开始灼烧起来

一时间,苏城五颜六『色』的表情格外赏心悦目。

净涪侧头,借着烟雾阴影隐去自己唇边的弧度,随即就清心定神,盘膝在香炉前坐下。

他将那还没有收回褡裢的木鱼和槌子在自己身前摆放端正,又取下他自己手腕上的那串佛珠拿在手上,这才拿起木鱼槌子,一下一下地敲着木鱼。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苏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眼前这个看上去只有十岁上下的小沙弥居然要亲自出手。

他真的可以吗?

苏城也顾不上其他,只是皱着眉头看着那个端坐在火堆旁边,被红光和烟雾环绕显得格外不凡的净涪。

就算是出自妙音寺又如何,他年纪这么小,真能独自度化这三百多个冤魂厉鬼?

苏城反反复复地问着自己,几次三番想要出口阻止,但都莫名的没有真的作声。

看着净涪那张平静的尤带着婴儿肥堪称一声可爱的脸,苏城也不知怎么的,居然就荒唐地觉得,他可以。

他居然觉得,眼前这个年纪小小看着就涉世未深的小沙弥他可以。

一瞬间,他都以为自己已经疯了。

他只能沉默地看着。

清亮规律的木鱼声再度在这个简陋的洞室中响起,和刚才晚课的钟声阵阵梵唱重重不同,这次的木鱼声似乎没有什么异象,只是平常普通的木鱼声,和其他不入流的沙弥僧人敲的没有什么不同。

但苏城却并不这样认为。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闭上了眼睛,静静地听着那在心头响起的带着悲悯的诵经声。

《地藏菩萨本愿经》!

《地藏菩萨本愿经》,他听过。这一路在外游走,经过的寺庙不知凡几,见过诵经的沙弥僧人无数,听过诵读的佛经法典多如恒沙。可他从没听过这样的《地藏菩萨本愿经》!

他的眼前似乎有一个莲台升起,一位脑后悬着一轮遍照诸天的功德光轮的大德菩萨手结佛印,张目看来。那莲台之下,一只异兽抖了抖耳朵,也睁开眼睛望了过来。

谛听!大德地藏王菩萨!

苏城大惊,心神震『乱』,眼前的异像消失不见。他想要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压根动弹不能。他心神平和,心境清明,耳边还回响着阵阵的木鱼声。

他刚才所见的一切,仿佛都是错觉。

他刚才的心神震动,仅仅只是错觉。

似乎唯有此时此刻的一切,才是真实。

苏城认真侧耳听着,听着那单调普通的木鱼声,也听着那在心头响起的诵经声。

火堆边上的那两只麋鹿没有苏城那么多心思,它们只是侧耳认真听着,后来还跟上了净涪的木鱼声低低地叫了起来。

刚开始它们的叫声还是断断续续的,凌『乱』得很,没有半点规律,但到了后来,却几乎和木鱼声相合。

那两只麋鹿和苏城如何,净涪并不关心,他只一下一下地敲着木鱼,在心中默诵《地藏菩萨本愿经》。

诵过三遍佛经之后,净涪终于放下木鱼槌子,停下捻动念珠的手,边将佛珠带回手腕上,边睁开眼睛来。

笼罩了整个洞室的烟雾在他睁开眼的那一刻彻底散去,他眼前的那个小巧香炉上只剩下短短的三根细木炳。

净涪并不在意,只低头望着三百多纸灵。

纸人那扭曲狰狞凶狠怨毒的表情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安祥平和。

倏然间,平地一阵风起,净涪面前的纸人顺着风飞到半空,当空绕着净涪和苏城飞了三圈,又在纸人上方隐隐化出身形,冲着净涪和苏城拜了三拜。

随后,半空中亮起一团金光,又有一声梵音响起,金光拉伸成一道门户。那些虚淡的身影再不迟疑,一个跟着一个规矩地跨入门户,消失不见。

待到所有的魂灵都进入门户后,那扇门户一震,重新化作一团金光隐去。

一切事了,净涪低头收拢了身前的那些纸片,将它们放进火堆里,看着它们被火烧成灰烬。

等到纸片烧完,他抬起头,迎上苏城的视线。

苏城尴尬地移开视线,但不过多久又转了回来。

他看着净涪,期期艾艾了半日,终于一咬牙,问道:“小师父智慧通达,佛法高深,悲悯世人”他先夸赞了净涪好一通,最后才将目的摊『露』出来,“不知苏城可有荣幸,能跟随小师父左右?”

随侍者,苏城他想要做他的随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