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看到这条的话, 劳烦亲们等上六个小时 陈朝真人收住剑式,站稳身形,回头询问两位弟子。
“看清楚了。”
左天行和皇甫成脸『色』一整, 齐声应答道。
“嗯。”陈朝真人点头, “你们且将剑式使来。”
左天行和皇甫成两人对视一眼, 左天行手提剑器往前走出几步,在空地上站稳。
“喝!”他沉声一喝, 左脚向前一跨, 只听手中剑器嗡地一声低鸣, 一道剑光骤然亮起,顺势向前斩出。
第一式、第二式第十八式, 整整一十八式剑式正确无误, 甚至其中还有些剑意若有若无, 在刚刚陈朝真人的连招中生出别样的感觉。
陈朝真人看着一招一式完整使来的左天行,点点头, 寒冰塑就一样的脸庞上生出点点罕见的笑意。
皇甫成并没有注意到这如同春回大地一样的奇景, 但并不影响他清楚陈朝真人对左天行的满意。他只顾着认真看着左天行的剑势动作, 自己在心底暗自比划。
等到左天行收剑站定, 皇甫成才回神。
“很好!”
对于这个弟子, 陈朝真人从来不吝惜赞赏。他冲着左天行点点头, 又看向皇甫成。
皇甫成握紧了剑, 一步步走入空地。
在空地上站定, 他深呼吸一口气, 稳定心神, 然后眼神一沉,跨步起剑。
和左天行的那套已经开始衍生出自己风格的剑法相比,皇甫成的这一套剑法只能算是一板一眼,完全没有什么特『色』可言。可陈朝真人还是看得很认真。
等到皇甫成收势站定,抬头望着他的时候,陈朝真人也是点头,叮嘱道:“回去多练习。”
皇甫成已经心满意足,他眼睛一亮,点头退了回去。
等他回到左天行身边,他还笑着对左天行道:“稍后师兄有空的话,还请师兄多指点一二。”
皇甫成笑脸相迎,左天行也做不到恶言相对。
他点点头:“可以。”
见两位弟子关系相处得不错,陈朝真人心中点头,从袖袋中『摸』出两块竹令,随手扔给左天行和皇甫成。
“吾等练剑,必持剑一会天下英豪。你们也该出去试剑了。”
左天行和皇甫成接下竹令,点头应诺。
陈朝真人看了两位弟子一眼,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去吧。”
这竹令,就是一块墨『色』的竹简,触手生凉。
皇甫成看着竹令上的字,低声道:“这就是十年一次竹海灵会的竹令?”
景浩界中央之地,有一块无边竹海。据传竹海中央,又长有名为苦竹的竹中异种。据说这先天地而生灵『性』非凡的苦竹甚至能助人参悟天道。
当然,一切都是据说,因为还从来没有人见到过苦竹。
苦竹还只是在传言中出现,究竟是否真的存在还犹未可知。但也正因为这样,这竹海灵会的竹令才会分发给他们这些修为浅薄低微的小弟子。
皇甫成看了旁边的左天行一眼。
这样的好东西,当然都是主角的。得到了苦竹,主角的修行之路才一路畅通无阻。
左天行藏在长袖下的手『摸』着竹令,眼神一瞬间有些涣散。但他藏得太好,并没有被皇甫成发现。
左天行侧头看了一眼皇甫成:“你要去吗?”
虽然他对这位师弟还是不喜,但他们毕竟是亲师兄弟,作为师弟的他已经尽力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了,他这个师兄也不好什么都不做。
或许多相处相处,关系就能好起来呢?
皇甫成点点头:“去!”
虽然苦竹是主角的,他拿不到。但竹海里除了苦竹之外,还有其他竹中异种。虽然比不得苦竹,可也都是好东西。
净涪小师兄爱茶,竹叶茶别有一番滋味,他应该也会喜欢。而且小师兄他还在外游历,这趟竹海灵会也不知能不能赶上。到时如果见不到小师兄,他就得给他多采些竹叶才好。
而且,在竹海灵会这一段剧情中,主角会有一番磨难。如果他能一直跟着主角,不离不弃的话,或许能够将好感度拉回来,一点?
就算好感度已经是惨不忍睹,几乎无『药』可救,皇甫成还是想要再抢救一下。或者过了这一波剧情,情况就会好转呢?
左天行点头。
皇甫成看了左天行一眼:“师兄也是要去的吧?师弟修为浅薄,一路上还要劳烦师兄多多关照。”
左天行却摇头道:“师弟不要太妄自菲薄。我等表兄弟同为师尊座下弟子,只当相互照应。”
皇甫成心中一惊,抬头仔细打量着左天行。
明明好感度没有提升啊,怎么主角会对他这么和善?
但他什么也没有发现。
最后,他只能说服自己:或许主角他也有意修复两人之间的关系?就算不交好,至少也不像现在仇人一样?
两人一路沉默,迎面却碰上袁媛。
见了他们两人,袁媛高兴地迎上来,叫道:“大师兄!皇甫师兄。”
左天行抬头就是一笑,伸手『摸』了『摸』袁媛的头,道:“袁师妹这是?”
袁媛不自觉地在左天行手里蹭了蹭,娇俏的眉眼眯起,问:“刚从师父那边回来呢。大师兄,你听说过竹海灵会吗?”
左天行又是一笑,『摸』着袁媛的手落下,顺势在袁媛的俏鼻上轻轻刮了一下,这才柔声跟她说起竹海灵会的事。
皇甫成识趣地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青梅竹马袁媛,朱砂痣苏千媚,白月光杨姝,啧,主角真是艳福不浅。
说是这样说,但这样在现场旁观男主和女主之一互动的皇甫成不知怎么的,心底并没有前世看书时候那样激动羡慕,反而平静如水,视若等闲。
这样的不同,皇甫成却半点没有觉得不对。
左天行又叮嘱了两句,转头就对皇甫成说:“皇甫师弟,你自己先回去吧,我送一送袁师妹。”
皇甫成点头:“那师兄,我先走了。”
他又冲着袁媛点头,自个就回去了。
一边走,他还一边想着:男主和女主一起呢,他还是识趣一点走开吧。
话又说回来,这趟竹海灵会他还就要当一次电灯泡了。
想到自己到时候瓦亮瓦亮的头顶,皇甫成不禁想起了净涪小沙弥。
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碰上小师兄呢?
唉,也不知道小师兄现在怎么了?
正被皇甫成惦念着的净涪小沙弥此刻抬头望了望天『色』,左右看了看。
这是一个不大的村子。现下这个时辰,农家里的人都下田忙活去了,留在家里的没有什么人。
净涪打量了一阵,选了一家院子。
他走到柴门前,拍了拍门扉。
“谁啊?”没过多久,一个农家老『妇』人睁着一双朦胧的眼睛『摸』索着走了出来。
老『妇』人没有听见回应,又叫了一声,“谁啊?”
净涪推开门扉,进门向老『妇』人走去。
老『妇』人本来正侧耳等着来人应答的,没想到来人居然直接就走了进来,她不由得握紧了手里的木杖,再问了一声,“谁?!”
到得近了,老『妇』人终于看清了净涪的样子。
她松了一口气,身体靠着门,紧抓着木杖的手松开又轻握上,冲着净涪弯了弯身,咧着嘴笑道:“是小师父啊?”
“小师父有什么事吗?”
净涪摇摇头,并不说话,只伸手指了指院子里的水井。
老『妇』人又看了他一眼,觉得净涪有些奇怪,但也没说什么,站起身带着净涪往水井那边走。
“小师父要取水啊?没关系的,小师父想汲多少就汲多少!”
她边领着净涪往水井方向走,边打量着他,见他不像是干过粗活的样子,甚至还要帮他取水。
净涪笑着拦了,自己在水晶边上将汲水的水桶扔下去,等了一会儿又将水桶拉起,用背后的大葫芦装了水桶里汲起的水,动作还蛮熟练的。
老『妇』人凑过去见了,咧嘴笑了笑,她想了想,道:“小师父你等一等。”
也没等净涪回应,她起身就『摸』索着往厨房那边走去。
净涪却只是摇头,将水桶放回原位,转身就要走。
但他还才走出几步,院子外远远地就传来一阵喧哗的人声。
净涪听见几句,停了下来。
“刘山他『奶』,刘山她『奶』,你快出来,快出来,刘山他被蛇咬了,刘山被蛇咬了”
老『妇』人才刚拿着几个粗面饼子从厨房出来,听见这话,饼子当场掉在地上,也不顾自己看不看得清,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就扑了过去。
“咋啦?咋啦?咋会被蛇咬了?”
背着一个小娃子进来的是两个同样半大的孩子,他们急得满面通红,额头豆大的汗珠雨一样往下打。
他们是要哭了,可老『妇』人是真的哭了。
“咋会被蛇咬了呢?啊?咋就被蛇咬了呢?刘汉他人呢?!你们有没有看见刘汉他人?”
其中一个帮扶着的孩子猛地一个激灵:“对,去找刘汉,我去!”
他跟背着那娃子的孩子说了两句话,整个人就往外窜。
可等他找到人回来,也已经来不及了。
净涪定定地站在原地,望着急得直哭又心疼得直叫儿的老『妇』人,微微闭了眼睛,随即抬脚往那刘山走去。
那刘山此刻已经昏『迷』,脸『色』更是铁青,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净涪走过去,也不去管刘山旁边的一老一小,伸手按上刘山的脑袋。
那手上有金光散落,在老『妇』人和小孩惊叹的目光下,刘山的脸『色』由青转红,过不了片刻,刘山□□一声,居然就醒了过来。
老『妇』人试探着叫了一声:“山娃儿?”
刘山『迷』糊着睁眼应道:“阿『奶』?”
“山娃儿啊”
等院子里的人回神过来,再要找净涪的时候,院子里空『荡』『荡』的,又哪还有净涪的身影?
他笑了笑,目光往周围一扫,见到净涪,心中不由一动。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只是眼底一道暗『色』流过,偌大一个景浩界就像是透明的,一道道信息在他眼前流过。
天魔童子扯了扯唇角,便开始施施然查看。
但还没有等他看出个究竟,坐在皇甫成身旁的左天行,以及身在千里之外的杨姝、苏千媚和袁媛四人头顶冲出道道浩大光柱。光柱往上勾连九重云霄,往下则勾通九层冥渊暗土,四道光柱撑立天地,就见天魔童子眼中的信息流一阵泯『乱』,紧接着就直接溃散开去。
天魔童子措手不及,等到回神再要细看,景浩界已经被一片灰蒙蒙的混沌包裹,再也看不清楚了。
天魔童子眼睛一眯,心下冷哼:“好一个天道,好一个世界支柱!”
他自己心知,作为世界主角的左天行尚在,三位女主又各自安好,世界防守力量强悍,他要再出手就不可能不惊动旁人。
早前他在这景浩界已经出了一次手,在景浩界天道那里已经有了不良记录,现在再要有动作,只怕就太引人注目了。
不过,他也不是没有后手。
他隐在袖袍里的白胖小手快速掐动,几个手印过后,他停了动作,重新闭目入定参悟。
天外天最中央处,懒懒散散侧卧在长榻上的他化自在天魔主瞥了一眼天魔童子,百无聊赖甩开手,转又神游而去。
天魔童子动作虽然隐蔽,但景浩界那边也不是没有反应。不知是不是因为天魔童子将整个景浩界天地本源祭献了一次,完成了一次灭世功果,使得这根本没有灵智的景浩界天道对他乃至他的一切反应过敏。
如果天魔童子只是在最开始的时候『插』手过一次也就罢了,毕竟那时候可谓是时间空间一片混『乱』,法则暴动,要动作也容易。但现在可不是那个时候了,更何况作为世界最重要支柱的左天行就在旁边,天道可谓是慎之又慎,宁可杀错绝不放过。所以这一次,皇甫成就悲剧了。
深埋在景浩界九层冥渊暗土底层的业力不停翻滚,最后竟然顺着冥冥中的那一点牵引落在了皇甫成身上。
当然,皇甫成和天魔童子虽然是两个个体,但究其本质,却是同一人。当年天魔童子派出化身灭世,业力找上他真是半点不冤枉。
业力缠身,皇甫成本人修为太低,完全察觉不了。不过幸好,天魔童子对此早有准备,就算现在他已经沉入定境,也另有手段应对。
就见皇甫成识海深处那一颗深黑『色』的珠子猛地一旋,珠子旁边隐隐现出一个白胖可爱的童子虚影。童子虚影始一出现,便抬手一招,才刚沾上皇甫成头上的那些业力便像是看见了猎物的猎人,兜头罩了过去。那童子虚影只是一笑,却没有半点动作,只由着那些业力缠上自己。
天魔童子和景浩界天道的层次太高,饶是这么几度交手,可和皇甫成同坐一室的众人却都是一无所觉,当然,没有察觉并不代表什么也没有发现。
清笃禅师停住话头,低头喝了一口茶水,抬头再看向陈朝真人,准备继续。但他的视线不经意间滑过就坐在陈朝真人身后的皇甫成,立刻就停住了,定定地看着他,不说话了。
陈朝真人见状,不由也转头去看皇甫成。
这一看,连他也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除了这两个人之外,云房里的左天行、净音乃至一直垂目静坐的净涪也都侧眼看去。
比起云房里的其他人,净音到底还是生嫩太多。他就那样死盯着皇甫成,眉头皱得几成山峦,脸上慢慢透出不喜。
皇甫成心下奇怪,迎着各人的视线一一回望过去,黑亮的眼睛干净而无辜。
净涪的视线在皇甫成身上转了一圈,又大大方方地绕到左天行身上,才拉了拉净音的袖摆,继续垂目静坐。
净音被净涪这么一提醒,才勉强收回了视线,也和净涪一样垂目静坐,心下默念佛号。
清笃禅师又顺着刚才的话题说道了两句,接着就干脆地说起了禅,说到兴起的时候,清笃禅师还随手拿出一副木鱼,和着自己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轻轻敲动。
这么一番动作下来,净音心中杂念渐去,竟渐至深入定境,循着清笃禅师的话语和规律的木鱼声指引,参悟其中妙理。
而比净音更早的,是净涪和左天行。这个云房之中,四个小辈里,就只有皇甫成还在那里云里雾里,一直无法抓住那一点灵机,参悟其中玄妙。
他看了看对面的净音净涪两个小沙弥,又转头看了看左天行,心里一哂,也不再执着,闭目静坐,精神却已经转入了系统界面里。
不看不打紧,可一看,皇甫成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他他他看到了什么?!
左天行好感度:-30。
陈朝好感度:-10。
清笃禅师好感度:-20。
净涪沙弥好感度:-5。
净音沙弥好感度:-50。
他到底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才那么一眨眼,这好感度就统统跌到了负数?
他升那么点好感度容易么他?这么一下子,他什么也没做,就统统会到了解放前,甚至比解放前还惨
皇甫成木滞地看着系统列表里的数据,简直不敢置信。
好半日之后,他才回过神来,几乎将系统翻了个底朝天,才在系统最后一页找到了那项还在不断飙升的数据。
业力:3000。
业力:3100。
业力:3200。
业力?业力!
皇甫成死命地瞪着每秒以百为单位向上飙升的数字,整个人都要疯了。他是杀了左天行还是灭世了,业力?呵呵
就算皇甫成将一双眼睛瞪脱了眶,也没能阻止那业力上的数字继续往上飙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直到最后,似乎连系统都没法再用数字去估量。
业力:无边。
呵呵,无边,呵呵
一直到最后净涪清醒,清笃禅师让净涪沏茶待客,皇甫成还是没能从这个巨大的打击中回过神,一直木愣愣的。
虽然是第一次沏茶,但净涪的动作不紧不慢,不急不躁,平静淡定,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心情平和安定。就连木愣愣的皇甫成,也被净涪的动作吸引过去,渐渐的居然就入了神。
等到茶香扑鼻,澄碧的茶水放在眼前,皇甫成才终于从净涪营造出来的那种境界中挣脱开来。虽然心头不停有预警响起,但皇甫成整个身体都极其放松,体内稀薄的灵气潺潺流动,识海平静安和,清净自在。
连刚才差点崩溃的皇甫成都是这样,更别说刚才才听了半日禅的净音和左天行了。
清笃禅师看着净涪将一壶煮好的茶水分盏奉上,对陈朝真人道:“来来来,尝尝我这位小师侄煮出来的茶。很不错的,你喝过就知道了。”
这话说得,就像他先前喝过一样。
陈朝真人看了清笃禅师一眼,又看了看沉眉继续给左天行皇甫成净音等人奉茶的净涪,点点头,居然双手捧着茶盏,氤氲的水汽蒸腾而上,竟然柔和了他向来冰冷的眉目,显出一份罕见的暖软安和。
他轻啜一口茶水,嗯,茶水温度稍热,但入喉却显得熨烫舒适,连带着心头也变得暖热起来。
他又啜饮了一口茶水,夸赞道:“心清,意净,不错!”
清笃禅师也在捧着一杯茶水慢慢啜饮着,听了这话,得意得摇头晃脑。
“哈,我就说不错嘛。”
陈朝真人又看了清笃禅师一眼,道:“我近日略有所得,想与禅师你论证一二,不知可否?”
清笃禅师仰头哈哈大笑,视线在陈朝真人身后的左天行皇甫成身上转了一圈,点头道:“当然当然。”
陈朝真人全然没有介意清笃禅师的姿态,等到清笃禅师笑声歇下,他又继续道:“我看净音净涪不错,我这两个弟子也不用太麻烦了,就安排他们一起吧。”
陈朝真人的话带着他一贯的冷气,但在场的众人又有哪个听不出他话里的那些关切爱护?
饶是知道陈朝真人对自己已经跌到负数的好感度的皇甫成,也几乎眼眶一红。
果然,主角的师父就是那样一个尽职尽责的剑修!
也幸好他是这样的一个人。
清笃禅师笑得长长的白眉都翘了起来,但他也并没有大包大揽答应下来,而是侧头看向他身后的净音净涪两人。
净音笑了,点头道:“善。”
净涪也已经睁开眼,他看了看不自觉带着点期盼地望着他的皇甫成,弯唇笑了,点头应下。
嗯,我也很想再仔细地看一看你啊,‘皇甫成’。
净涪将香炉摆放在妙音寺的方向处,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僧袍,就着旁边火堆的火点燃线香,躬身拜了三拜。
就见线香上升起三条细细的烟路,又在上方汇聚烟雾,烟雾成团,翻滚起伏不定,转眼间就扩散至整个洞室,将净涪苏城和那两只麋鹿都包裹了进去。
两只麋鹿都很安静,并没有对这情况有什么反应,反而很新奇地左右转了转身体,自得其乐。倒是苏城很不自在地动了动身体,张口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能开口,只能自己独自烦躁,坐立不安。
净涪回头看了苏城一眼,苏城扯了扯嘴唇,冲着他笑了笑。
他自己不知道,这笑容太过勉强僵硬,再加上他这时苍白的脸『色』和无力烦躁的眼神,根本和友好搭不上任何关系。
净涪心神一动,苏城就见他周围包裹着他的朦胧烟雾像是有生命一样向后退出三步,给他让出一处空档来。
见自己身边三步都没有烟雾笼罩,苏城在心底大松了一口气,他长吐出一口气,刚要换气,整个人就又僵在了原地。
刚刚才缓和了一点的肺腑竟然又开始灼烧起来
一时间,苏城五颜六『色』的表情格外赏心悦目。
净涪侧头,借着烟雾阴影隐去自己唇边的弧度,随即就清心定神,盘膝在香炉前坐下。
他将那还没有收回褡裢的木鱼和槌子在自己身前摆放端正,又取下他自己手腕上的那串佛珠拿在手上,这才拿起木鱼槌子,一下一下地敲着木鱼。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苏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眼前这个看上去只有十岁上下的小沙弥居然要亲自出手。
他真的可以吗?
苏城也顾不上其他,只是皱着眉头看着那个端坐在火堆旁边,被红光和烟雾环绕显得格外不凡的净涪。
就算是出自妙音寺又如何,他年纪这么小,真能独自度化这三百多个冤魂厉鬼?
苏城反反复复地问着自己,几次三番想要出口阻止,但都莫名的没有真的作声。
看着净涪那张平静的尤带着婴儿肥堪称一声可爱的脸,苏城也不知怎么的,居然就荒唐地觉得,他可以。
他居然觉得,眼前这个年纪小小看着就涉世未深的小沙弥他可以。
一瞬间,他都以为自己已经疯了。
他只能沉默地看着。
清亮规律的木鱼声再度在这个简陋的洞室中响起,和刚才晚课的钟声阵阵梵唱重重不同,这次的木鱼声似乎没有什么异象,只是平常普通的木鱼声,和其他不入流的沙弥僧人敲的没有什么不同。
但苏城却并不这样认为。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闭上了眼睛,静静地听着那在心头响起的带着悲悯的诵经声。
《地藏菩萨本愿经》!
《地藏菩萨本愿经》,他听过。这一路在外游走,经过的寺庙不知凡几,见过诵经的沙弥僧人无数,听过诵读的佛经法典多如恒沙。可他从没听过这样的《地藏菩萨本愿经》!
他的眼前似乎有一个莲台升起,一位脑后悬着一轮遍照诸天的功德光轮的大德菩萨手结佛印,张目看来。那莲台之下,一只异兽抖了抖耳朵,也睁开眼睛望了过来。
谛听!大德地藏王菩萨!
苏城大惊,心神震『乱』,眼前的异像消失不见。他想要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压根动弹不能。他心神平和,心境清明,耳边还回响着阵阵的木鱼声。
他刚才所见的一切,仿佛都是错觉。
他刚才的心神震动,仅仅只是错觉。
似乎唯有此时此刻的一切,才是真实。
苏城认真侧耳听着,听着那单调普通的木鱼声,也听着那在心头响起的诵经声。
火堆边上的那两只麋鹿没有苏城那么多心思,它们只是侧耳认真听着,后来还跟上了净涪的木鱼声低低地叫了起来。
刚开始它们的叫声还是断断续续的,凌『乱』得很,没有半点规律,但到了后来,却几乎和木鱼声相合。
那两只麋鹿和苏城如何,净涪并不关心,他只一下一下地敲着木鱼,在心中默诵《地藏菩萨本愿经》。
诵过三遍佛经之后,净涪终于放下木鱼槌子,停下捻动念珠的手,边将佛珠带回手腕上,边睁开眼睛来。
笼罩了整个洞室的烟雾在他睁开眼的那一刻彻底散去,他眼前的那个小巧香炉上只剩下短短的三根细木炳。
净涪并不在意,只低头望着三百多纸灵。
纸人那扭曲狰狞凶狠怨毒的表情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安祥平和。
倏然间,平地一阵风起,净涪面前的纸人顺着风飞到半空,当空绕着净涪和苏城飞了三圈,又在纸人上方隐隐化出身形,冲着净涪和苏城拜了三拜。
随后,半空中亮起一团金光,又有一声梵音响起,金光拉伸成一道门户。那些虚淡的身影再不迟疑,一个跟着一个规矩地跨入门户,消失不见。
待到所有的魂灵都进入门户后,那扇门户一震,重新化作一团金光隐去。
一切事了,净涪低头收拢了身前的那些纸片,将它们放进火堆里,看着它们被火烧成灰烬。
等到纸片烧完,他抬起头,迎上苏城的视线。
苏城尴尬地移开视线,但不过多久又转了回来。
他看着净涪,期期艾艾了半日,终于一咬牙,问道:“小师父智慧通达,佛法高深,悲悯世人”他先夸赞了净涪好一通,最后才将目的摊『露』出来,“不知苏城可有荣幸,能跟随小师父左右?”
随侍者,苏城他想要做他的随侍者。
当年佛陀行走世间布道天下之时,就有许多随侍者跟随他左右,聆听他的教导,替他处理各种红尘杂事。就连西天胜景那里,万千佛陀座前都还有协侍菩萨随侍。
苏城打量着净涪面『色』,却根本无法从那张清秀的面孔上窥探到他的半点心思。
越是这样,苏城就越觉得这个想法可行。
“苏城自知资质不出众,但自认在打理杂事上还是有几分能耐,望小师父大量,容我随侍左右”
净涪摇头了。
苏城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勉强笑了一下,不说话了。
净涪没有看他,也不去管这洞室中渐渐僵硬的气氛,只是抬手从旁边拿过几根木柴,填入火堆之中。
苏城在打理杂事上有几分能耐他不知道,但他压根没想收他。
其一,这苏城是日后苏千媚拜入魔宗的关键人物。他虽然想将《白莲自在经》欠下的人情还给左天行,但也没想收了他。
其二,他真要随侍者,他当日座前大总管就是最好人选,又何必舍近救远,舍熟就生,给自己添麻烦?
这一夜两人无话,等到夜深就各自布下禁制防护睡去了。
第二日一早,净涪简单的梳洗过后便开始自己的早课。
洞中的两只麋鹿也是机灵,一早就守在洞室里,只就着草堆里的干草啃了几口。等到净涪拿起木鱼,便快步蹿了回来,在净涪的对面趴下,闭着眼睛等着。
而苏城居然也没有离开,他草草地梳洗过,又简单地用干粮填了肚子,便也端坐在一侧,闭目认真倾听。
净涪不在意,他屈指在褡裢上轻轻一弹,又一道隐蔽的气机升起,接替上刚刚消去的那道气机,在他身侧盘旋环绕,牢牢护住他周身。
两道气机一消一涨,悄无声息却衔接得天衣无缝,可见净涪在这方面的造诣。
等到早课结束,净涪将自己的东西重新归置入褡裢中,又量了量褡裢里头一个大葫芦的重量,才将褡裢合上。
苏城看着净涪动作,忽然开口道:“小师父,你是要往哪里去?我们一道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净涪回头看着他摇了摇头,双手合十,低头一礼。然后他又一弯身,伸手『摸』上幼鹿凑过来的头,轻轻拍了两下,也冲着两只麋鹿一礼,便将褡裢披上肩膀,迈步往外走。
苏城站在原地,看着净涪消失在洞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