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酉时,玄武一门的汤泉宫,逐渐热闹起来。
几个宫婢提着大桶的红褐色汤药,源源不断的送进汤泉宫内。
“你们几个快一点,耽误了太子妃药浴,玄德神妃怪罪下来,我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陆吾大声呵令着几个偷懒的宫婢,又不时的向殿内张望,看看那还不足半池的药水,脸色有些阴霾。
“一个天奴女子,命竟好成这样。先太子妃成婚三百余年都不曾有孕。人家一来便怀了子嗣。”
“可不是嘛,而今玄德太子后宫就她一位宫妃,当真是独宠了。”
“孕妃怎就不能吃药了,偏生她这般矫情竟要汤泉药浴。”
“听说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她一个小小天奴,又怎么能懂这么多。”
两个小婢子醋意横飞的议论着。一旁的毕方狠狠地剜她们几眼。二人立即住口。
毕方,陆吾带着玄椒宫和汤泉宫一众婢子星差熬药,灌池忙活了几个时辰。大家难免有些怨言。
汤泉宫的水本是一处从紫薇垣外的天津引来的温泉。
平日里天津的汤泉行宫是羲和圣母,天孙,玄女沐浴斋戒的地方。
因为玄武一门离紫薇垣较近,所以选建宫所时,元广特求了羲和圣母,也在玄武神邸建了一处温泉宫。除了斋戒日,玄,冥两宫的人极少来此沐浴。
宫殿内的一应星差宫婢,自然是闲散惯了。这每日熬一池药汤的任务猛然压到他们身上,自然个个都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紫阳洞的温池,粗陋是粗陋了点,但远离人烟,清静雅致。
玄武一门的汤泉宫内,阁栏凭杆皆用白玉雕花,皓金色蛎灰地面上,铺设着青金石石子。
百尺见方的殿内,分左右两边,龟蛇两种纹饰的出水龙口。每一边又有两方青玉石子堆砌地温泉池。四方水池皆用金色轻纱隔开。
平日里那出水龙口皆是关闭的,今日玄德太子要带太子妃来此药浴,汤泉宫的宫婢们只打开了一面腾蛇式样的温池。剩下的那一面腾蛇方池中装了半夏的汤药。
锦颜被几个婢子换好了一件藕红色浴衣,宽松肥大的服饰只在腰间系了一根带子。
自从来到玄德宫以后,她极少在众人面前穿成这样,心里也是不大自在。退去鞋袜,光脚踩在青金石石子路上,触肌生温,圆润而不光滑,甚是舒服,总让人感到惬意。
毕方提醒道“太子妃,先泡药浴,然后在去一旁的净水池中洗干净,换好平日的服饰即可。”
锦颜点点头,缓缓走进了药池中,缭绕的水气,伴着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她的眼前一片迷茫,也看不清池中到底都有什么。只觉的脚下密密麻麻的青玉石硌的脚丫甚是惬意。
“汤泉宫水气氤氲,太子殿下有伤在身,实在不适合进去,还是去偏殿等候吧。”
“本宫来看太子妃,还要经过你们同意吗?还不赶快退下!”
锦颜听着门外玄琪与陆吾起了争执,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刚走到药池中间,又不得不向岸边走去。
汤泉宫的门“哐当”一声打开,玄琪从外面探进头来,锦颜赶忙疾走两步,一池药水瞬间翻滚起来。
锦颜只顾奔向玄琪,丝毫没注意脚下,突然,只觉圆润的青玉石子上似有什么东西,狠狠的扎进了脚心,痛地面部有些狰狞,“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笨重的身体向前栽了出去。
玄琪一个箭步飞去,跳进了药池中,顾不得伤口撕裂地疼痛,牢牢地将锦颜抱住。自己却一头掉进了水中。
“太子殿下……”毕方一声大喊
众宫婢一阵慌乱,皆跑到药池旁驻足观看。
“还愣着干吗?还不将太子殿下扶起来。”
宫婢们脱掉鞋袜,走进了药池,将玄琪拉到池边,锦颜也几乎是被鹿蜀等人抬到池边的。二人坐在地上。
玄琪后背伤口又被撕开,而且还沾了药水,成片的血迹渗了出来。
锦颜心疼的将他的上衣褪掉不住地检查着,
“才好了一些又伤成这样。”
玄琪不顾自己伤痛先上下打量了锦颜一番,但见她一双突兀的玉足下似有斑斑血迹,蹭到了青金石上。忙将它抬进怀中,仔细观看,却是一颗豆大的皂刺深深扎进了她的掌底。
“大胆,是谁将这鬼东西扔进了太子妃的浴池中?”
“来人啊,把池子里的东西都给本宫捞出来。”
一众殿外伺候的星差涌了进来,拿着渔网,在药池中不断打捞。
锦颜是见过玄琪发火的,也不敢上前说话。躲在另一方温泉池的金纱帐中,不住的揉捏着手指,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殿内伺候的婢子皆跪倒在地。但并无话语,毕方拿着一件黑色蟒纹浴袍也慌忙地赶来。她见玄琪手中拿着一截皂刺,盛气凌人地站在一群宫娥面前,顿时花容失色,也跪了下来。
玄琪一面换着浴袍,一面吩咐道
“来啊,把负责药浴的宫婢给本宫叫过来。”
不一会儿,汤泉宫内来了乌压压十几个在后殿打杂的宫婢星差。
玄琪并没有提皂刺扎了太子妃脚心的事情,按下心头的怒火,拿出那枚枯枝,反而笑了笑,说道
“本宫近来着了些风寒,身体不大利索,想用皂刺泡些药酒,可这东西九重天上少有人种植。谁若能搞到几斤,本宫必有重谢。”
“回太子的话,奴才知道哪里有。”刚才那个满腹牢骚的小婢子兴高采烈的应答道。
这不知深浅,邀功心切的小蹄子,没想到这么快就站了出来,玄琪心里既是欢喜又是愤懑,将那枚皂刺攥在手中,冷笑道
“呵呵……你叫什么名字?”
“回太子话,奴婢沙棠。”
“那你倒是说说哪里能找到这皂刺?”
“回太子的话,奴婢今日在太子妃的汤浴中看到过这味草药,您可以到司药库去寻寻。”
陆吾使劲瞪了那宫婢一眼,解释道“太子殿下,这皂刺又名天丁,是今日太子妃汤池中的一味草药。宫人们处理药渣,一时疏忽,落在了里面也是有的。”
“大胆,还敢狡辩,今日柳土獐医星的药方本宫也是看过的,天丁每副用量不足一钱。若不是刻意为之,她怎可能记得这样清楚,看得这般仔细?”
陆吾“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在不敢多言。
几个隔着纱帐还在药池内打捞皂刺的星差突然停了下来。掌事的捧着一把尖利的枯木枝,颤颤巍巍地走到玄琪面前,说道
“太子殿下,池中的皂刺都已打捞上来。”
那沙棠做贼心虚,瘫跪地上,不敢出声。
玄琪气的满脸通红,接过掌事手中的皂刺,“噗”的一下尽数甩在了那婢子的脸上。
“贱婢,竟敢谋害太子妃,谁给你的胆子?”
沙棠如梦初醒,将头埋得很低,继续辩驳
“这药渣是奴婢一时疏忽落在里面的,并不是有意要残害太子妃。”
“一时疏忽?呵呵,方子中那么多味草药你不落下,为何偏要捡这皂刺落下?”
沙棠吓得“哇哇”大哭起来。磕头如捣蒜。
锦颜从金纱帐中走了出来,
“太子殿下……”
“爱妃本性纯良,本宫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玄琪摸了摸锦颜那布满了红疹的手,眼中竟生出一丝泪光
“凤儿,本宫让你受委屈了……”
转而又对一众宫婢大声呵斥道
“这是什么地方?啊?这是本宫的家,你们……你们这群势利小人,竟敢在本宫家中欺吾爱妻,该当何罪?来人啊,削去沙棠仙籍,贬为天奴,从此在不能渡劫成仙,袭得宫位。”
玄琪平日里不怎么发火,但发起火来,定是要天塌地陷。
沙棠明知在劫难逃,扯住锦颜的衣角,哭喊道“太子妃,太子妃,奴婢也是天奴出身,给一个酒鬼星侍当了几百年的小老婆,受了他和大夫人无数的折磨和打骂,才熬成了星使。
奴婢今日从未时三刻起便煮药担水,您看看……您看看手都被汤药泡红了,心里生出怨恨,所以才起了邪念。求太子妃,求太子妃放过奴婢吧……”
锦颜深知天奴命贱,女子的命更是薄若米纸,一时生出怜悯,忙俯身,将她拉起,郑重其事地替她向玄琪求饶道
“太子殿下,这药本该是让臣妾喝的,让宫婢们煮成药浴确实是为难了她们。
还请殿下收回成命吧,臣妾以后只让鹿蜀和蓝玉帮忙在宫内擦洗即可,在不做这劳民伤财的事情了。”
锦颜越是懂事,玄琪越是自责,轻声说道“爱妃说的哪里话?一宫的星差婢子多熬了几桶洗澡水,至于难成这样吗?
先太子妃在时,本宫见他们凤肝龙髓也能弄来,今日多给你熬了几桶药,就生出这么多怨念,这群奴婢定是欺你无根无基,没有个强大的娘家做靠山,本宫岂能容他们这般欺软怕硬?”
锦颜见玄琪一副护犊的样子,心里甚是甜蜜,更不愿意同这群阳奉阴违,避凉附炎小人们一般见识。
掩面浅笑,握住玄琪地手放在了自己胸口,说道“太子殿下要凤肝,快摸摸凤儿这副可还中吃?”
玄琪看着锦颜甜甜的梨涡笑靥,气消大半,眼中充满了宠溺地柔情,食指勾了勾她凸隆的小腹,笑道
“哈哈……凤儿最得吾心,今日有太子妃替你求情,本宫先保留你的仙籍。
但是活罪难逃,来人啊,打她二十大板,轰出玄德宫,从此永不录用。”
“诺。”几个星差将沙棠按住。
沙棠乱了阵脚,又可怜巴巴的朝锦颜求情道
“太子妃,太子妃饶命啊,咱们天奴出身的女子在这九重天上命如草芥,太子妃是知道的,奴婢若是就这么给赶出去,定会被夫家折磨死的。”
玄琪听后又是一阵窝火,大骂道
“咱们?谁跟你是咱们?太子妃是本宫的正妻,身份尊贵,为何要知道你的处境?给本宫掌嘴二十。掌完嘴在行刑!”
“诺。”
玄琪遣退了汤泉宫内的一众宫婢星差,只留下了鹿蜀和莲实侍立殿内。
锦颜重新回到药池当中,听着院内一阵“噼里啪啦”的打骂声,哭喊声。悬着的心久久不能放下,她不由地向坐在池边的玄琪靠了靠。
“太子殿下……那……那个沙棠……”
玄琪捋了捋锦颜柔顺的发丝,说道
“爱妃不许在为她求情,本宫已经够仁慈了,若是换成母妃早已将她杖毙,谋害宫妃,折损神子哪一条都够死上几百次的了。”
锦颜咬了咬嘴唇,不再求玄琪放过沙棠,转而吩咐道
“莲实你回去一趟,找庄掌事要对牌,去帐房领二十颗夜明珠回来,交给那沙棠。
她好歹在玄德宫当了几百年的宫婢,虽然德行有失,但也算是尽心尽力,这也算是对她的一点补偿。”
“诺。”莲实在帐外轻快的应答着。
玄琪见锦颜身上被药水泡得发红,凸起的疹子也平整了许多,觉得安心不少。
他将手伸入那沾满药汤的浴衣上,在爱人腰间稍稍用力,一抹红巾悄然落下。
锦颜低头看着自己在玄琪面前不着丝缕的样子甚是尴尬,转过身去,面红耳赤的轻声谩骂道“登徒子……”
玄琪将她抱起,放进了净水池中,不怀好意的笑道
“本宫见那身浴衣已脏,所以才帮你脱了。”
锦颜被回的说不出话来,从水中也顺势撤下了玄琪的浴袍,然后嬉笑道
“臣妾想帮太子殿下上药,所以才帮您脱了。”
玄琪跳入水中将她揽在身下,一双炙热的唇紧贴上去,
“美人,这个动作是很危险的。本宫若把持不住了,你定要负责……”
“太子殿下您都说了,臣妾若少动些情,咱两就不能顺遂……您把持不住是不作数的……”
“本宫若不是看你有孕在身,定不会轻易放了你,替本宫上药……”
锦颜起身,又随手抄起了池边漆盘中的一件丝质外衣披在身上,随玄上岸,坐在地上,拿起药膏,凝玉般的指尖在光滑的脊梁上肆意地涂鸦着。
丝丝凉意与如兰的呵气让玄琪只觉得后背一阵酥软,
猛然间,一双手臂从身后将自己牢牢的环住。女人孕期的柔软,足以突破他建起的强大心理防线,虽然已经成婚数月,但这种小夫妻间的擦枪走火,也实在让人难以招架,这次是真要动情了……
玄琪迅速化出了龙尾,半身冰冷光滑的龙鳞,让锦颜迅速收手。躁动的心跳声,使他不由地转身抱着面庞绯红的女郎,安慰道
“等胎象平稳,本宫自然会多疼疼你。”
“登徒子……”
玄琪“……你以后别来撩拨本宫。”
锦颜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红疹,消减许多,似乎又想到了什么。
“太子殿下,您看臣妾胸前这些疹子……”
玄琪忙替她拉好衣领
“哈哈……从没见过你这么放肆的女子,怀孕了也不知安分,都说了要等胎象平稳,横竖还有一个月,忍一忍就过去了。”
“殿下想什么呢?臣妾是说这一身红疹……”
说着又露出一段雪白的小腿。
“越来越放肆,本宫可没有柳下惠的本事……”
锦颜忙把衣襟向下拉拉遮住一双玉腿。
“呵呵……太子殿下又瞎想,臣妾是说,若也让歌姬舞姬们喝喝这青棘子茶,长上一身红疹。
那盈袖阁暗门子的生意岂不是就能肃清了。”
玄琪听完,拿起池岸边的果酒,替她满满的斟了一杯,拍腿称赞道
“爱妃果然妙计,这下本宫倒要看看谁还敢去盈袖阁沾花惹草。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