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的地貌独特,远方有雪山,近处却是花草繁盛。
血腥味渐渐被灵气冲散,宁如雪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出声。
这一别,足是七十年光阴。
七十年,够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从生老走到病死。
“陈……陈远,是你么?”宁如雪轻声开口。
“不是我,还能是谁?”
陈远笑着回答,这一刻清风缓缓吹拂而起,撩动他的长发与白衫。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宁如雪小声念叨着,脸上有藏不住的欣喜。
一旁的苏雅,怔住许久,才终于反应过来——
曾经名慑天下的永安仙师,于今起,便是回归。
陈远与二人相见后,聊了这些年发生的种种变化,便是问起了小黑子的下落。
“他自受了重伤以后,便一直居住在燕国皇宫,燕皇曾经将小黑子奉若神明,如今却也不怠慢……”宁如雪缓缓说道。
“如此,倒还说得过去,小黑子为燕国,为整个陆上神洲付出这么多,该是被人记挂的。”
陈远叹道,接着开口:
“我曾离开陆上神洲,却是为了寻一枚帝丹,来治愈小黑子的伤势,而今帝丹寻见,小黑子也便得救……”
宁如雪盯着陈远眉头,也算是心中了然。
既然是为了救人,那这七十年的离别之苦,倒也可以理解。
“那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将那枚什么……帝丹?送回皇宫才是。”宁如雪开口道。
“是,小黑子本身境界高强,若他伤势恢复,也倒是对蚀渊的震慑。”
陈远缓缓说罢,便与二女启程,往着燕北皇宫而去。
至于那些南迁的百姓,便继续由着官兵先送下燕南、永安去,以免再经历诡兽潮的惨剧。
归去途中,宁如雪问起陈远如今的境界。
陈远便老实答道:
“勘日三命圆满。”
宁如雪却是有些好奇,
“这个境界,倒是比至高高了多少?”
“所谓至高,也便称作人仙,曾经陆上神洲被天道规则限制,最高境只能修行至人仙,如此,才有人仙是至高的说法……但人仙之上,却是环星境界,环星三境,再是督宇境,督宇十重,其上,便是勘日,勘日又分三种命境,如今,我便是勘日三命圆满。”
陈远如此一解释,倒惹得二女一阵沉默。
她们与陈远之间的差距,如今以“ 天堑”二字来形容,怕都是不足道也。
宁如雪倒还好说,如今假仙圆满,只差一步便踏入人仙,可肉身渡寰宇。
但苏雅可是才起灵境界………
三五个大境界的差距,估摸着,也便是凡人与仙人的差距。
后来的路程,宁如雪有些沉默。
她自是一个要强、孤高的女子,早在两千多年前的青川时候,便守着陈远长大,那时候的小跟屁虫,如今摇身一变,站在那天地间,便是何人都不敢直视……
如此的落差,倒让宁如雪心底暗戳戳地想着:
陈远如今还看得上自己么?他在外边不会有别的女人了吧?
……
“报——”
燕国皇宫,处事大殿中,一声响亮提报,刺破了雾霾云霞。
燕皇瘫坐在龙椅之上,壮年年纪,如今却满头银发,高冠歪斜,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他看着台阶下快马加鞭赶进大殿的甲士,疲惫开口:
“百姓……百姓们安全到达燕南了么?”
那甲士的面色看起来,却不像是有坏事的样子,甚至面颊上还隐隐挂着丝笑意。
但他的回答,却让燕皇的心凉了半截。
“回禀陛下,燕北百姓,如今却未到达燕南,更没看到永安边界,蚀渊兽潮已经追上百姓……”
“什么?!”
燕皇“噌”地从椅子上滑下,本就忧心的面容,此刻却血色全无。
光是燕北,便足有上亿百姓,如今却被诡兽潮追上,怕得是血流成海啊……
宫殿里为数不多的官员,皆是脸色煞白。
既然诡兽潮已经追上南下的百姓,那距离他们皇宫,也便无多少里程了。
如今……该是想着跑路了吧?
“陛下,如今燕地大势已去,燕北危矣,依臣之见……陛下该与臣等一同南下,如今诡兽潮还未来临,以修士脚力,倒还有机会逃离……”
那乌纱帽官员,双袖捏住,恭声道。
却是这番言语一出,皇宫里的大臣们,也是脸色纷纷变化。
如今能留在燕北作仕,倒还有些风骨,算得上忠臣,但任谁心头意动,萌生了逃离的念头,此刻也便心里愧疚,不敢抬头。
这功夫,却让台下那甲士懵了。
好端端地,我回来报个喜讯,这户部尚书怎还谏言皇上逃跑啊?
他连忙清嗓,准备开口,却是又被一道声音拦截。
“陛下,尚书之言,并无不妥,如今燕北大势已去,百姓们估计也难保性命,永安援军中,听说那三卿已然废了两个,除了如今后花园那位瞎子……吾等手头,却没有任何本钱对抗那渊中诡兽……”
又是一个品阶不低的官员开口谏言。
那报捷报的甲士,更傻眼了,便又要开口,却听着燕皇颓冷的声音再度响起:
“诸位爱卿,如今朝廷里,倒只剩下你们几位忠臣,能跟在朕身边与那无尽海里的诡东西拖这么些时日,倒也难为你们了……”
“今燕北沦陷,朕难辞其咎,诸位倒还年轻气盛,心中有大作为,你们便离了朝吧……去活着,代朕好好活着。”
“那陛下,您呢?”乌纱帽官员不解开口。
燕皇惨笑一声,缓道:
“燕国自当年武神在世,便是盛强之国,如今老祖宗在朕在位时候献了性命于苍生……燕北上亿百姓也是生死不明,朕倒又何脸面,再去跟着你们逃开……”
“都言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朕这一把老骨头,倒也是有化凡境修为,你们这些后辈乃我燕地心气儿,好好活着吧,这次,朕来断后……”
听到燕皇如此言说,一时间,宫廷中竟无人开口,再谈起逃走事宜。
却不知是帝王心术手段,亦或是其肺腑之言,但这些官员,此刻却是一个个的泪眼婆娑。
心里藏着捷报的小甲士跪伏在长阶之下,一时间心里惴惴不安。
‘如果我现在告诉了他们真相,陛下会不会因为我破坏了气氛,而拉我出去砍头?’
说还是不说了……
如此艰难的抉择,使得小甲士急躁起来,汗珠子滑下鼻尖,落在地上。
“滴答。”
小小水渍却生了倒影。
他在那滴即将蒸发的汗液里,看到一道白衣身影,缓缓走近。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燕皇,你这份心气倒是不错。”
朝中目光皆被这一道声音吸引而去。
这人是何时出现的,为何一点子动静也没有?
一男两女,气质不俗。
燕皇稍皱了皱眉头,勉强坐回了龙椅,开口道:
“台下何方修士?莫不是来看朕的笑话?”
白衣男子轻轻一笑,
“我倒还没有那份闲情雅致,我只是来寻我的兄弟。”
“寻你兄弟?”
燕皇眉头微皱,
“我偌大皇宫,自是这些臣子将士,无你所要之人。”
白衣男子摇了摇头,
“自不是这些人的,我兄弟叫小黑子,在世武神,听说是在燕国皇宫休养生息的。”
燕皇眼睛陡然眯成一条缝,心中狂跳。
那位小黑仙人,特征明显,只提“小黑子”三字,燕皇便能牢牢锁定他的身份。
横拦无尽海渊中诡兽潮数载余,更是听说主动下渊,打封了洞口。
他是燕国的恩人,如今自然是在燕国皇宫。
但眼前人瞧着身份不俗,但身上却隐隐有股血腥味……莫不是小黑仙人的仇家?
‘小黑仙人如今重伤在身,修为尽失,如果这时间被仇人盯上,那自是无力抗衡……此人来历不明,我定然要将他拦住。’
燕皇想罢,便冷冷开口:
“抱歉,朕的宫中没有你说的这号人物,什么小黑小白,概不认识。”
这时间。
那跪在地上,汗水打湿后襟的小甲士,才敢壮着胆子,吞吞吐吐开口:
“陛下!陛陛……陛下!他就是,他就是——”
“是谁也无用。”
燕皇眼眸一横,全然一副豁出去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