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望崖,陈远从没想过来此地。
就算是杀他一个泗水衙的无耻天傩,又如何,你还想罚我?
我嘴给你打歪。
但让陈远不得不“自首”入无望崖的,却是有着另一层原因。
什么四尊降临,而今陈远已经有了假帝的眼界,就算实力跟不上,体内还藏着通天代呢……
泗水衙是完全没资格,或者说是断然不可能强迫陈远放逐至无望崖。
却是因着,在玄沙古域,和攻之生魂融合,虐杀那假帝境的鬼面樵夫后,陈远便感知到了……一种窥探的眼神。
且时时刻刻在盯着自己。
这股子感觉,倒没给陈远带来多少惊吓,但这种捕捉不到源头的目光,却是令人烦闷的。
消化完百万年份的大鬼记忆,陈远如今的敏锐程度,便是比之前高上无数个档次。
且他离开陆上神洲,入寰宇的最终目的,还是撕开朝圣寰宇与八荒寰宇的界限,入其中,前往崆峒剑山,取回那小黑子曾埋下的帝丹,九骨化生丹。
而现在,他已然有了法子,不必借助什么寰宇大宗。
这法子,说起来也简单,倒是先前那常山观观主提醒了自己。
撕开界限,需尊者才行,那自己成尊不就是了?
当然,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成尊,而是和大鬼再进行一次融合。
之前在玄沙古域的一战,已然被那道目光给盯上了。
那目光的主人,陈远心中也便有了猜测,能有这般本事的,整个八荒明面上的人物里,怕只有那一位了。
而与大鬼融合,便是要再进行一次渊与本世界的交互,这难保引起那位的猜忌,引起些不必要的麻烦。
因此,一个要隔绝任何东西探查的地方,便送上了门——
无望崖。
世人看陈远是被衙主下令,四尊挟持入的崖。
而陈远却是心甘情愿,巴不得入内。
这里头的煞气深重,便是对着人体灵脉有着天然侵蚀。
但陈远立起人皇冠,祭出打神锏,便是身上的人皇正气,已然逼退这般子蚀人的煞气。
如此,这外人看来不可一世的绝境,倒在陈远这里,有些像过家家了。
就是不知完好无损的,在九十年后走出,那些外头放狠话的尊者,脸上又是何种神情呢?
陈远笑过后,便盘膝而坐。
与大鬼融合,是在生死之境,机缘巧合下做到的。
那般状态,也被魂帝称之为“悟道极意”。
只有进入悟道极意,才能做到,将大鬼召回本体,双魂合一。
但如何进入悟道极意呢?
陈远微微沉思,却是脑海里有了些想法。
修行至今,时间道也多了颇多感悟。
虽然常是用着救人的法门,但今朝,陈远却多了一层别的想法:
潜入时间长河,观己,再入悟道极意。
说干就干。
人皇冠的金光正气逼退开那环伺的煞气与隐藏在暗中蠢蠢欲动的魔物。
陈远身上交织出灰白之色,眼中渐地呈现出一对阴阳鱼。
他要去哪?
这是个问题。
陈远在灰白中,看到了一条浩瀚长河,每隔着一段河口,便能看到一张张的切片。
像是前世记忆里老久的胶片一般。
陈远尝试着看向长河的下游,那里雾蒙蒙的一片,看不清,也去不了。
那里,是未来。
陈远回眸过去,这岸上的一张张的胶片,却又历历在目。
每一张的老旧场景,陈远都想再去经历一遍。
但现在,他要做的是——
箜。
长河之中忽地探出来一只硕大黑手,像是恶魔之爪。
陈远猛地一怔:
这里,不是我的时间切片吗?
陈远是飘荡在河岸边,悬浮着的灰白之蚕。
更像是一个锚点,用来将陈远固定在各个切片之间。
但当那大手出现后,陈远的时间之河却突然变得紊乱。
像是潮汐一般,水银般的河水,开始浸染陈远的回忆。
而作为一只灰白蚕,他却被潮汐冲散。
这瞬间的功夫,陈远的思绪便陷入混沌。
临近迷失前,只闻见一声瓮声瓮气的声音震喊:
“不……要……回……去……”
熟悉。
熟悉。
便像是当年那李屠户身上的黑色鬼影,再对着陈远一遍遍的重复。
“不要回。”
嗡。
陈远的计划被突兀出现的黑手搅乱。
而他本人的锚点,也被冲散在时间之河里。
……
灰白交织的世界,彼岸花开了遍地。
陈远似乎躺在一片血海中。
他轻轻地吸一口气,便能感受到呛鼻的血腥味。
“嘶——”
“咳咳咳。”
血腥入喉,陈远猛然一咳,坐起了身。
他眼前的灰白尽数消散,彼岸花也大片大片的枯萎。
手掌撑地,却是粘稠粘连的手感。
“喂喂喂,没死就赶紧起来,他妈的,差点一刀给你分尸了。”
耳边传来叫骂。
陈远低着头,才看清自己的下半身处在一片血泊之中。而身边,却是一个个死亡的甲士,残肢断臂,血泊战壕。
硝烟味,刺鼻的血腥味,浓烈的眩晕,一遍遍冲击着陈远的脑海。
他迷茫地看了看自己的掌心,
“这是……这是何处?”
那叫骂的扫场小兵,往一旁啐了口浓痰,再是骂骂咧咧道:
“他妈的,人没事,脑子坏了,得,还不如死了算球。”
说着,他便拿着个血渍模糊的砍骨刀,朝着陈远劈来。
“邦。”
小兵一愣,看着陈远一抬手就给自己的刀刃打崩了,眉头一皱,才上下打量陈远的身上有没有什么将令之类。
“他奶奶的,还是个把式厉害的?”
陈远迷茫的看着手边崩了刃子的砍骨刀,重重敲了几下脑袋。
他像是缺失了很多东西,很多记忆。
连自己姓氏名谁,都似乎想不起来。
顿了半晌,才抬起头,看着处于尸堆旁的小兵,下意识地问:
“现在……是什么时候?”
小兵沉思良久,看着陈远这把子力气还有硬家功夫,才认认真真考量起了这句话。
便是看了眼天边的暮色,硝烟滚滚的战场,才认真道:
“现在是该回家吃饭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