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还是小瞧了赵满城的决心。
原本以为他只是想让自己做个挂名弟子,没成想,却是连代替堂主,逼宫衙主的法子都整上了……
便是连连摆手,
“不必,不必。”
赵满城面如死灰,叹道:
“前辈,再多的,小子也争取不来了……”
“难道前辈终究是与我衙有缘无份吗?”
“……”
“……”
陈远扶了扶额头,最终才道:
“我方才说了,你之请求不太过分的,我都会答应。”
“且你邀我做山间泗水衙之弟子,便已足够,只要能留给我前去中流寰宇的机会,便行。”
“至于什么堂主,衙主的,我倒是不感兴趣。”
赵满城一听,脸色陡然攀附起红晕,明明是个糙汉,却露出了小女子一般的娇俏,便是虎头刀也跟着激动颤抖。
“……”
“行,那便这么说定了,我这去给毛毛兽喂草料,届时来请前辈一同去往衙门。”赵满城激动开口,已经幻想到自己拉拢到了二道尊者的人脉,衙门里会如何褒奖他了。
“毛毛兽是什么?”陈远忽地问。
赵满城闻言,从衣兜里左掏掏,右掏掏,便是掏出来一个毛茸茸的小兽,没有脑袋,四四方方,生着四条小短腿,长着对肉翼。
“这个啊,毛毛兽是山间泗水衙的捕快用来跨星域查案的坐骑。”赵满城笑着解释,“毕竟跨星域飞行是消耗灵气的事儿,咱都不像前辈您,二道尊者底蕴深厚,走穿八荒寰宇都不喊累的,但衙里的捕快们,查案时候,便是要省着力气的。”
“这毛毛兽吃得多,睡得多,就是赶起路来一点不含糊,属于能吃能劳的那种……”赵满城戳了戳手中的小玩意,“每一个合格的玄阶捕快,便能获得属于自己的毛毛兽……”
陈远轻轻一笑,
“不错。”
赵满城看出来陈远对手中小兽的喜欢,一时间也有些为难,便是权衡再三,还是将手伸了过去,
“前辈若是喜欢,我便将其送给您,它很乖的,平时不闹腾,不吃饭的时候就在睡觉。”
陈远摆手拒绝,笑道:
“自己留着吧,若我成了玄阶捕快,也能领一个吧……”
“一个?送您一窝都不成问题!”赵满城喜笑颜开,高兴同时,又感激陈远并不会强人所难,还将毛毛兽留给了自己。
“前辈,我先去喂它了,回见!”
陈远点头,目送赵满城快马加鞭地离开。
便是轻轻吐了口气,寻了处静谧的山坡,缓缓坐下。
大雪封路,还封视线,除了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瞧不见。
陈远又将那凤骨制成的千古剑取出,握在掌心间,左看右看,最终沉默了一阵子,才将那剑收回。
“唉……”
陈远两世为人,却依旧对生离死别感触颇多。
这辈子虽然走得更长久些,但终究,也不过是两千多年的历程。
与那些动辄十万岁,百万岁的修士比起来,陈远倒像是个婴儿胚胎。
但就是这般,也锻造出陈远远超同龄修士,乃至千倍于自己寿元修士的老成和沧桑。
也许是领悟时间道的原因,也许是经历了太多常人难以经历的,陈远往这山坡上一坐,便融入了岁月和自然。
他就像是老态的山,老迈的树,白发苍苍,哪怕红衣刺眼,也依旧给了他与自然和消亡无与伦比的亲和力。
“呼……”
陈远轻呼出一口气,便是额头上所生的剑印里,多出了一道盘旋的凤凰虚影。
转瞬即逝。
同时,陈远体内的梦魇三重天里,那虚白的人影,忽地演化出了一剑,似乎斩停了镜面湖上的浪花,也似乎斩停了这天外的雪。
千古三剑的第三剑,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练成了。
陈远并没有多少欣喜,他只是轻轻坐在山坡上,想象着面前有一滩篝火,想些着黑夜里的猢狲啼叫,想象着静谧里的安宁,想象着相识三十个昼夜就将自己凝作骨和剑的凤袍花魁。
动情了吗?
似乎并非。
因为陈远当时顶着即将失控尊者的刀羽,那一个拥抱,却是为了挽救更多无辜的性命。
但那姑娘眼里流出的血泪,却淹没了陈远。
迟来的伤痛在心间蔓延,像钝刀子割肉,一阵一阵。
都说时间是一剂良药,可又有多少人在岁月里死亡。
山坡上的大雪,继续下起,如凋零的花瓣,掩盖住陈远心中的坟墓。
便是身后窸窸窣窣的灌木里,一老一小正嘀咕着什么。
“爷,你说大星盗前辈真的会带我们玩吗?”
“用词不当!”老小子轻声喝骂,“怎么叫带我们玩?我们这是认祖归宗!”
“大星盗可与尊者相抗,且还镇杀了涅王那等人物,俨然是我星盗行当里的翘楚,我们认他作老大,便是他也不好拒绝!毕竟咱这行当里,多是强帮弱,共同富裕!”
“爷,可是你之前不是说,咱们这行当是谁摘得果子谁先吃吗……说什么拳头不硬,打不了小星盗,就要被饿死。”
“……”
“你是爷还是我是爷?!”
“你是,你是。”
“爷的方针是弹性的,就像咱星盗的行当,是能伸能缩的,现在,咱能给人家当孙子,以后,咱就是别人的爷!”
“还是没懂,爷说得太深奥了……”
“蠢驴,你就是三千漏鱼,怪不得寰宇里都说要进行三千年义务教育,当年爷没抓你作功课,现在连个至理名言都不理解……”
“爷,我错了,等我加入大宗,保证把没读的书补回来!”
“嗯,这还差不多。”
嗡!
一声剑吟。
便看着一道灵气小剑,骤然划过二人所在的灌木。
自着头顶上方,所有树木和灌木皆倒塌。
老星盗吓得眼睛一缩,嘴一咧,忙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发现还在,便松了一口气。
却是自己孙女,眼疾手快,赶忙跪下。
“大星盗饶命!大星盗饶命!只是路过,只是路过,没有偷窥您的意思!”
老星盗眉眼一抬,怒道:
“你这就跪下了,咱这气场不是弱了三分吗?!”
孙女一脸不解地抬头,
“不是爷说先当孙子后当爷吗?”
“……蠢驴!”
爷孙拌嘴,陈远自是嫌得吵闹。
便又招呼了一道剑气,这才轻开口:
“二位雅致,坐下陪我喝一杯吧。”
老星盗自知无了退路,便也是笑着同坐。
“没有酒水。”陈远说。
“我有,我有!”老星盗笑着从储物囊里摸出来两个酒坛子,和一个小蓝色精致瓶子。
“咱爷俩喝,我家孙女不会喝酒。”
陈远笑着应了,
“行,行。”
此间便是灼烈的酒和浇头之雪。
陈远喝得舒畅,却与老星盗划起了拳。
“这是什么酒哇?劲儿够大!”陈远赞道。
“嘿嘿,这是咱家传的宝酒,叫人皇醉!”
“说是人皇喝了,也得醉哇!”
陈远一笑,随手一招。
竟从身体里剥离出一道魂体来。
“此界无了守道仙,便以我之生魂代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