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你话呢老头,见到我陈哥了吗?”
黑瘦少年的话犹如钢钎,死死捏住苍老人影的喉头。
小庙下,
酒池被郎居士与扛锄老头围在中间。
“这少年什么来头?”郎居士抱着黢黑的坚硬的臂甲,不由得松弛几分。
“不知道,在找什么……陈哥?酒池,我记得你那个小弟子,不是叫什么…什么…”
“陈远。”
酒池微醺的眼神变得深邃。
他一字一顿道,
“我的弟子,叫陈远。”
嗡。
空间一阵扭曲。
黑瘦少年陡然出现在了酒池面前,他的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问,
“老伯,你是陈哥的师父吗?”
“嗯。”
“陈哥人呢?”
“下山去了。”酒池说道。
“哦。”
黑瘦少年脸上闪过一丝失落。
他背过身,厚重的行囊压弯了他的腰,
他一步一步走到苍老人影的面前,在对方急切地呼吸中,声音冰寒道:
“给你三息时间滚出山门,否则……我拧掉你的脑袋。”
……
陈远离开了郡县。
在几日的路程中,终于来到了新的大州。
【山水州】
陈远心思一动,心道终于碰到个名字稍微正常的地方了。
山水州在邱工三十州中,也算富裕。
就连陈远初到的边陲小县,都有几十万户人口。
小县的繁华一直延续了山水之外。
“陈远,下山入世……是为了什么?”宁如雪抱着落雨,轻声道。
“为了感悟人间吧。”陈远道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是嘛。”
宁如雪撇了撇嘴,她大半生都在朝堂中度过,并没有怎么接触过人间冷暖。
她倒是觉得在合久宗里过着,在牛牛镇里随心所欲地活着,也算轻松自在。
陈远背着棺材,走得不算快。
他轻声开口:
“青川以战养战,庙堂之上太过冰冷,如今你跟着我入世,说不得能体会到人间之暖,有助于境界感悟。”
宁如雪点了点头。
陈远说得都对,她听就是了。
二人终于来到了县外。
有道横跨三丈宽道的牌匾横立其上。
【米县】
好好好。
终于还是碰到了。
陈远所过之处,皆是起名鬼才。
两人走进了郡里,街道上熙熙攘攘,也算热闹,就是比起合久宗山下的郡县还要差上些。
“客官,给你娘们买点蜜饯呗!”
“哎哎哎小兄弟,看看我家的纸活,我敢跟你打包票!我家的纸活是县里最精致的!”
“你可拉倒吧邢老三,你上次给人家老爷子打了个丑了吧唧的纸人,结果老爷子从棺材里面爬出来追了你两里地,你还敢说你家纸活最精致啊?!”
被称为邢老三的男人脸色一红,他有些急躁道:
“去去去!人家老爷子追我是想我多给他扎几个纸人!你懂个屁!”
陈远注视着几家吵嚷起来的店铺老板,不由得愣了愣,
到底是多难看的纸人才会让人起死回生。
倒是个厉害手段。
买个备着。
“邢老三是吧?”陈远问。
“哎对对对!”邢老三眉开眼笑,撇下与他争吵的几人,赶忙凑到陈远身边,
“小兄弟,需要点啥?我这里花圈、纸人、死人钱……你看上什么拿什么,价钱好说。”
陈远想了想,道:
“就让死人追你两里地的那个……纸人。”
邢老三眼睛一亮,
还是有识货的主!
邢老三当即转身进了铺子,一头扎进黑暗里,窸窸窣窣半晌才走出,
他手中拎着一个纸糊的物件,依稀可以辨别出来是个人像。
这便是纸人?
只见那纸人脸部扭曲,嘴唇上还有几道黑须,大头小尾,
让人不看好奇,看了难受。
陈远眯了眯眼,与宁如雪一齐给出了评价:
“真他娘丑。”
邢老三:“……”
“那小兄弟还要不要了?”邢老三心中滴血,心道果然这黑衫年轻人到底是识货还是不识货啊。
陈远抿了抿嘴,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
他递给邢老三,
“给我来十个。”
邢老三眼睛都绿了,他激动地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好…好…好好好……小兄弟…不,爷…爷您稍等!”
邢老三跌跌撞撞地翻回铺子,找纸人去了。
“你要这丑丑的纸人做什么?”
宁如雪不解问道,心中不由得一阵恶寒,
怪不得陈远一直对自己的表白视而不见。
难道他有恋丑癖!?
完了完了完了……可惜自己这国色天香,陈远这个臭家伙原来是不识货!
哼。
陈远挠了挠头,道:
“这纸人有让人起死回生的功效,日后若是我死了,你把它烧给我,看我能不能醒来追你两里地,多买几个,效果越好。”
宁如雪:“……”
好扭曲的脑洞。
“爷!爷!这种上好货色目前我这里只有两个,您要的话,可以多等几日,我给您扎!”
陈远想了想,点头。
反正他是要在这米县里待上一段时日的,倒是不急于一时。
“谢谢爷!那这银子……”
“你拿着吧,日后我来取货。”
“谢谢爷!爷您慢走!”
邢老三看着陈远渐渐远去,心中不由得一阵欣喜。
看来这小兄弟是口是心非,嘴上说纸人丑,心里却还是赏识我邢老三手艺的。
他嘿嘿笑着,捧着一锭银子犹如捧着金子。
身后,几个坐在铺子门口的老板环绕在一起,
“这他妈,这年轻人得是瞎了不成……”
“你没看到他背上背了个棺材?”
“背个棺材又如何?”
“估计这棺中之人是他仇家,这年轻人用邢老三的手艺恶心他仇家,让其死也不得安宁。”
“我草,这几把年轻人心思这么歹毒啊?!”
“那得多大仇多大怨……”
……
陈远背着棺材,行在人群中。
显得有些异类,但好在小县中也不乏武夫,多多少少也见过些世面。
只当陈远是背着自己棺材的苦修士罢了。
苦修士行走世间,背着自己的棺,行至天涯海角,若支撑不下去,便将自己装进棺材,就地掩埋。
算是有始有终。
陈远自然不知道他在别人眼中是什么角色。
但他现在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
找点什么吃的。
落雨饿了。
“嗷嗷嗷嗷嗷~”
狗叫如浪涌。
烦死个人。
远处,几个持刀巡捕注意到了陈远此处的动静。
“娘的,什么妖物?叫声这么有穿透性?”
“不会是他妈万妖窟里流窜出来的畜生?”
“去看看。”
陈远正领着宁如雪,在找吃食。
却迎面撞上几道制式巡捕,
“喂,这狗妖,是什么来头?”
“嗷嗷嗷~”
落雨嚎了几百年,这一声陈远是听得最多的。
陈远看着眼神凶狠的几个巡捕,轻声道:
“它说了,它不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