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姜龄起了个大早,身旁的修泽依然在酣睡,似乎也有被姜龄的动作吵醒,但是犯困的眼睛仍然是他最大的阻碍。
清晨吐露的那一缕朝阳,刚刚揭去了夜幕的轻纱,空气中夹杂着昨夜的寒潮,姜龄搓了搓手,提了提挎在右肩的装着狐尾的木匣,径直去了公厨院。
备好早膳,姜龄先是去了世尊殿,打算和千凝雪问个早,毕竟算起来她也是自己师叔,总该去孝敬的。可来到世尊殿前,却发现大门紧闭,以为千凝雪还在熟睡,本想先不打扰,但姜龄又突然想起昨日千凝雪说过的话,担心起了她的身体,于是便上前准备将门推开,没想到大门并没有锁,竟让他毫不费力地推开了。
“师叔?”姜龄小心翼翼地问着,顺着小路,又来到正堂前,轻轻推开,突然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个踉跄。刚进门就看到一位满头银发的老者正安静的端坐在椅子上,那张干枯而褶皱的脸,让人一时竟分辨不出来是谁,要不是她身上穿着与她的年纪格格不入的衣衫,姜龄或许根本猜不到此人就是千凝雪。
“师,师叔?”姜龄努力压抑着情绪,放下盛着早膳的盒子,慢慢走到千凝雪的身旁,只见那桌上还放着一封信,姜龄小心翼翼地拿起——
姜龄,我走了,我真的没想到,整个天青峰到最后竟然一个人都没有留下,或许你是我最后唯一可以说话的人了吧,除了你,我真不知道还能说给谁听。
我的事,你或多或少有过了解,不过,走到今天,我也不想再说什么了。你既然拜了苍渊为师,即便不是天青峰的人,但我多少也算得上是你的师叔,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我死后,请你把我埋在古河的坟旁,他的坟,就在离鬼骨狱不远处的一个山坡上,这倒也算得上重铭做的唯一有人性的地方了。
另外,我总觉得苍渊其实并没有死,天青教走到今天这一步,其实都是天意,而苍渊必然也是其中一环,既然狐尾才是他的原形,那就说明他要做的事情还没有完成,只是师叔到此,也只能祝你往后一切顺利了,但愿你和李修泽从此可以长相厮守。
“师叔。”读完此信,姜龄早已泪眼婆娑,他轻轻将信折好,小心翼翼地放进修泽送他的竹筒里。
千凝雪的身子早已出现尸僵,凭他如何努力,都没有办法纠正千凝雪的坐姿,正发愁时,修泽闯了进来,“你干什么呢?”
“是千凝雪,她,她走了。”
修泽的心情也顿时沉重起来,“你要带她去哪儿?”
“去鬼骨狱。”
修泽将千凝雪的尸体重新摆好,自己趴下,让姜龄把千凝雪的尸体反向靠在修泽的后背,又使了一根绳子牢牢拴紧,这才顺利地把千凝雪的尸体背了起来。
一路走到鬼骨狱,这个熟悉的地方又很快勾起了姜龄的回忆,还记得苍渊为了救修泽的父亲和师父,差点搭上了性命,往日的点滴,正源源不断地涌上心头,不知不觉中,姜龄已经泪如雨下。
“你怎么了?”修泽还以为是因为千凝雪的死。
“鬼骨狱是曾经关押你父亲和你师父的地方。”
修泽停下了脚步,眼神中写满了无奈,“他们,还算得上是我最亲的人吗?我和我娘亲不过是他们争权夺利的筹码,有时候,我也会反问自己,到底要不要替他们抗下所有的罪责,他们本应该受到惩罚的,可等我拥有更强的力量时,我却又动了恻隐之心。”
姜龄长叹一声说道,“人总是会很矛盾。”
修泽摇了摇头,继续朝着千凝雪所说的那个小山坡走去,绕过一处长着稀寥野草的土丘,二人终于看到了古河的坟墓,没有竖碑,没有贡品,只有铺的平平整整的一个半米高的小土堆。修泽慢慢将千凝雪放下,在旁边又挖了个不深的坑,随后便将千凝雪安安稳稳地葬了进去。
祭拜完之后,已经是日上三竿,二人同清风汇合,再次来到了天青峰的山脚下。此番攀登天青峰,有了前车之鉴,三人很快便来到了布满荆棘的灌木丛前,吸取了之前的教训,三人开始马不停蹄地轮流在前面开路,等他们成功穿越过荆棘丛之后,身后的路已经再次恢复成了原样,这道难关,只当是考验体力了吧。
穿过荆棘丛,前面的山路陡然变得险峻了许多,山体的斜坡近乎九十度,山壁光滑,更无半点可以抓握的地方,若是不用神力,怕是真的很难前进了。思来想去,姜龄将宝扇的甄冰拆解下来,依次插到了山体中,当作是攀登用的着力点,可是甄冰太过锋利,徒手攀爬,又很容易割伤自己,于是大家各自从衣衫上扯下许多布条,绕紧手臂用作保护。清风率先攀爬,姜龄次之,修泽垫后,因为这段需要攀爬的路程确实有些长,因此甄冰之间的距离,也近乎有半身之多,手臂的力量也就显得越发重要了。
在姜龄爬到一半的时候,因为一直担心身后的修泽,分神时,不小心被甄冰割破了虎口,被甄冰割破的伤口如果不经过及时的救治,伤口会不断扩大,同时很难自愈,鲜血从姜龄的虎口顺着胳膊一直流到了修泽的手上。
修泽猛地看向姜龄,很快便注意到了姜龄被鲜血染红的右手,于是急忙问道,“姜龄,怎么了?”
清风也顺着声音低下头来,“被甄冰割破了?”
姜龄害怕二人担心,咬了咬牙回道,“没事,你们快爬!”
修泽担心姜龄的伤势,急忙跳了下去,站在底下吩咐道,“姜龄,你快跳下来,我帮你处理伤口!”
“你怎么跳下去了!”姜龄急忙喊道,“我没事,再坚持一下就爬上去了!清风,你快爬,爬上去接应我!修泽,你也快爬!”那不起眼的伤口,已经开始蔓延到了手掌,手心的撕裂感很快席卷了姜龄的全身,就像是此刻有人在他伤口上撕扯一般,那种疼痛是很难想象的,可姜龄仍旧选择了忍受。
一直到剩下最后三把甄冰的时候,姜龄右手的疼痛感已经让他无法再用力抓紧甄冰了,眼看着自己就要在此处功亏一篑了,没曾想,装着狐尾的木匣竟然自动打开了,狐尾从木匣中飞了出来,紧紧地绕在了姜龄的右手上,那伤口的鲜血终于被止住了,疼痛感也减弱了许多,“师父。”
“姜龄,师父帮你了,你快爬吧!”清风朝着姜龄喊道。
姜龄轻轻握了握手,不敢弄疼“师父”,突然间,又觉得身下被人托举着,回头看时,原来是修泽用右手托起了自己,“修泽!”
“快爬上去!”修泽大声叮嘱道。
姜龄定了定神,终于在二人的帮助下,成功爬了上去。
姜龄轻轻取下缠绕着自己右手的狐尾,又重新放回了木匣,随后在修泽神力的护佑下,伤口终于重新愈合,只是狐尾沾满了血迹,显得有些污秽不堪,姜龄心里不忍,最终还是将狐尾捧在了手里。修泽看在眼里,虽说有些醋意,但想到苍渊已经化成了狐尾,也没必要将此事再放在心上。
之后的山路变成了围绕山体环绕向上的小道,小道宽窄不一,窄的地方只能有一人通过,更加糟糕的是,这个高度已经布满了浓雾。走到一半时,竟然还出现了断崖,从上往下看去,无不让人感到心惊肉跳,如果甄冰还在的话,这里依然可以将甄冰嵌到山体里,然后踩在上面走过去,只是甄冰还在刚才来时的山壁上没有带来。
修泽化出自己的两把长枪,刚好可以搭在断裂的断崖处,只是这两把长枪很容易左右滚动,若想踩在上面平稳走过去,这对他们几人来说是很困难的。思来想去,修泽还是觉得应该直接跳过去,但是也许是心里的恐惧作祟,姜龄和清风总觉得这接近两米的距离看起来遥不可及,即便可以成功跳过去,但是狭窄的小道,稍有不慎就会坠下悬崖。
看到二人踌躇不定,修泽咬了咬牙,打算率先做尝试,可姜龄仍旧不放心,紧紧握着修泽的衣襟,修泽拍了拍姜龄的手,安慰道,“不用担心,相信我!”
姜龄这才慢慢松开了手,可是心还是提到了嗓子眼儿,两只眼睛紧紧盯着修泽。修泽稍稍助力,纵身一跃,终于有惊无险地跳到了对岸,只是悬崖边上不断坠落的石子,还是让姜龄惊出了一身冷汗。
“过来吧,相信自己,你们可以的!”修泽在对岸朝着二人使劲挥着手。
姜龄吞了吞口水,看向一旁的清风,清风还是吓得有些腿软,便让姜龄先去尝试,姜龄点点头,效仿着修泽的动作,稍稍助力后,也成功地跳了过去。
这下只剩下清风一人了,看着二人都已成功,这也给了他不少信心,于是稍稍退后,鼓足勇气,朝着对岸便开始了冲刺,可等他刚打算起跳的时候,突然看到对岸的雨雾里出现了一张偌大的凶神恶煞的人脸,吓得他双腿一软,起跳时力度不够,半道就开始往悬崖下方坠落,修泽眼疾手快,急忙用手接住半空中的清风,只是自己的身子也跟着滑了下去,好在一旁的姜龄及时抓紧了修泽的腿,修泽这才没被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