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宾城刑侦大队的,需要就昨天的拐卖案向你进行相关的询问,你现在可以正常接受调查吗?”女刑警的态度和语气都十分温和,尽量不给人带来压迫感。
“可以。”苍嘉而语气很稳。
姓名、出生年月、户籍所在地等一系列身份确认的惯例询问结束后,女刑警说:“请你详细描述昨天经历拐卖的过程。”
苍嘉而便开始如实讲述被绑架到被救的全部经历,只唯独被向胜凌辱的那部分,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进行描述,一想到当时的感受,她脑子里就一片混乱,拒绝回忆。
女刑警适时地安慰了她,没有对这些细节作强行的要求。
苍嘉而讲完以后,特地补充了自己对金属床和脚镣的观察,推测那个村子可能有买卖人口的历史。
“一般人在那种情况下,很难有这样的冷静心态,你很了不起。”两位刑警惊讶于她的细致和缜密,“虽然你的发现是我们已经知道的,但仍然感谢你提供这条线索。”
她“啊”了一声,马上又“本该如此”地点了点头:“我多此一举了。”
“不,不是多此一举。”女刑警正色道,“我们不是万能的。有很多案件得以侦破,都是因为涉案人提供了非常不起眼的细节信息,千万不要觉得我们都知道,就忽略这些。向我们报告重复的信息不影响什么,但,只要有我们没收集到的信息,案件可能就柳暗花明。”
“好的,我懂了。”苍嘉而看着两位刑警收起笔录,犹豫了一下,问:“向胜……还活着吗?”
“活着。”男刑警答。
苍嘉而松了口气,又说:“我伤了人,也需要负法律责任的吧。”
“量刑是法院的工作,你的行为如何定性,将由法院给出裁决。”女刑警严谨地表态。
苍嘉而轻轻点头:“明白了。”
“之后我们还会再来,请保持电话畅通。”
苍嘉而忽然想起一件事,叫住朝外走的女刑警:“我能问一个问题么?关于何小风的。”
女刑警转过身来。“你可以问,但我们现在不一定能回答。”
“她为什么要救我?”最后那一下,如果不是何小风拼死抱住向胜,她就算解掉了脚镣也逃不脱。
两位刑警交换了一个眼神,男刑警说:“她不是在救你,是在救她自己。”
他们离开卧室回到客厅,男刑警看见坐在沙发上的荣霄飏,还是过去“提醒”了几句。
“按规定,苍嘉而作为涉案人员,现在是应该在刑侦大队的。我们破例开了绿灯,也请你们好好配合,案件调查期间保持电话畅通,随时等候传唤,不要擅自行动。”
荣霄飏冷冷地看着他,不作任何表示。
男刑警似乎有点暴躁,见他态度不好便怒气上脸,张姨见状马上过来打圆场:“会的会的,当然会好好配合,我们小姐脚都走不了路,能去哪儿?”
女刑警也过来拉住搭档,低声劝了几句,两个人便离开了。
客厅的小插曲苍嘉而完全不知情,刑警出了房间后,她便独自陷入了沉思。
何小风反锁房门跟向胜争执时那个露怯的眼神在她脑海中反复浮现。
她是意识到自己并不能完全凭借骗术的优势掌控局面了,所以要破坏向胜的计划么?不,再怎么样,她也不至于冒着鱼死网破的风险来拼命。那是为什么?
苍嘉而发现脑子变钝了。思路像被淤泥堵住,很多线索在底下翻滚,却仅仅只能感受到,完全看不分明。
“荣哥哥。”她隔门呼唤他。
他应声而来,整个人像一团黑色的风,静止在她的沙发上。
“我问刑警,何小风为什么救我,他们说,她是在救她自己。”她把刚刚的简单分析讲了一下,“我变笨了,想不出来。”
荣霄飏望着她,眼中闪过痛苦,可他说出的话却是安抚的。
“只是应激了,还没缓过来,过段时间就会恢复的。”
“会吗。”她歪了歪头,却面无表情,“我觉得好像不会变了。”
“会的。”他的语气很温和,却传递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那,荣哥哥,你觉得何小风为什么救我?”她仍然神色寡淡,仿佛还是那个没有情绪的机器人。
她其实可以等真相,案子总会判,到时候刑警就不用保密了,但……她就是想听听荣哥哥的看法。
他的看法也没有那么重要,她又想,她只是觉得应该要找他说说话。
“告诉我何小风的情况。”他说。
她便把所有观察到的细节都讲给他听。
他思考了一会儿,梳理了两条思路。
一是她的那个简单分析的拓展版。何小风有特殊的办法能骗到未成年富家女,跟这伙人贩子合作本来是想占据主导地位,但发现向胜不是个好的合作对象。继续合作自己作不了主会吃亏,要拆伙向胜肯定不会放过她,上了贼船骑虎难下。锁门原本可能是想跟向胜谈判,但向胜这个人不可控,谈判根本无法进行,所以何小风决定帮苍嘉而。那场架打下去,向胜赢只是时间问题,他赢了,何小风自己说不定都会被卖掉,与其这样不如坐牢,起码她还有戴罪立功的表现。
二是对刑警那句话的另一种理解。何小风也许曾经有过类似的经历,“救她自己”的意思,是把苍嘉而当成了创伤的投射对象,她当年无比希望能有个人在关键时刻拉她脱离苦海,所以这种时候就去充当了拯救者的角色。
“另外还有一个可能性,跟刑警那句话没什么关系。”他说,“吕忻欣非常相信何小风,也许把所有对你的恨都告诉了她。而那几个小时跟你相处,何小风发现了你跟吕忻欣描述的不一样,你的表现让她的良知无法接受她自己的堕落。”
“会吗。”她又做出像机器人一样的动作,歪着头,却没有表情。
“会。”他说,“你像一面镜子,映照出别人最真实的模样。吕忻欣在你这里看到了她自己的丑陋,她就想毁了你,何小风在你这里看到了她未泯的良知,她就决定救你。”
他顿了顿。“从这个层面,也可以理解为,她在救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