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是一种默契，虽然是糟糕的默契，但如果能让吕忻欣记起天台上吃过的热面包和早餐奶，让她再一次暂时把自杀意图搁在一旁，这默契就有存在的意义。
吕忻欣回了个定位，然后是一条消息：[汉堡包，热咖啡。]
苍嘉而查了一下，最近的24小时快餐厅送餐到定位的地址要半小时，她过去定位显示的那栋楼要一刻钟左右。
[半小时以内到。]
她回完消息马上点了个外卖，送到吕忻欣发的地址，然后自己快速洗漱，赶着宿舍区刚开门的时间点往外跑。她不知道吕忻欣是怎么出去的，也许吕忻欣又跟那天一样，在外面待了一整夜……反正要离校总是有办法的。
真正想死的人不会发通知，这么去拉着一个老拿自杀来强调存在感的人，有必要么？
也许吕忻欣就是在演，可那张照片传递的，是一个快要淹死在泪水中的人的情绪，所以或许她也是在求救。没有人说表演欲、自杀倾向和自救意图不能共存。
她想起自己的主、配角论，如果吕忻欣认为自己是悲剧女主角，那她不介意去充当这个并不怎么温情的女配。
校门门卫并没有拦她，或许是因为校庆，一大早就有工作人员来来往往，或许是见多了她跟荣少出出入入，自然而然就默认了她的行为合理性。
她一路顺利地跑到了吕忻欣所在的那栋楼，喘着气打开手机看外卖，还有三分钟送到。
寒流过去了两三天，雨虽停歇，温度却只回升了一点点，云层仍然厚如棉，早上六点多天才蒙蒙亮。苍嘉而跑得浑身发热，脸红扑扑，下意识抬头打量这栋楼。旧时代老洋房改造的商铺楼，位于六岔路口最细的分支旁边，附近是各种文艺小店。苍嘉而仔细看了看，这栋顶层貌似不是天台餐厅就是高价私宅，应该都是不开放的，不知道吕忻欣是怎么上去的。
路上行人三三两两，外卖小哥出现在街头拐角，苍嘉而接过两份外卖道了谢，马上拍了张前景是外卖纸包背景是老楼的照片发给吕忻欣，然后问：[哪个门？]
吕忻欣回了个“E”。
楼的结构有点复杂，她所在的是A门，找到E门又花了几分钟。楼里没有电梯，台阶窄且有些陡，顶层是七层，苍嘉而爬得有点累。
天台有个铁门，锁只是搭在上面，没有扣死。苍嘉而轻手轻脚把锁取下来，轻手轻脚拉动插栓，进了天台以后又轻手轻脚地将它们还原。
吕忻欣像那次一样坐在边缘，腿伸在外面，侧脸看上去一片漠然。
这里没有学校顶楼上那样的围栏，苍嘉而直接走到她身边，把她的那份外卖递过去。“趁热吃。”
吕忻欣转过身来，接过纸袋撕开，拿出黑咖暖手。
苍嘉而看着她，一边脸仍然用头发挡着，手也冻得发红，并且有伤口。她没吭声，坐到一旁撕开自己的纸袋，拿出热可可喝了一口，有点烫，但还能接受。
“原来你喜欢喝热可可。”吕忻欣说。
“很饿的时候才喜欢。”苍嘉而把杯子放到一旁，又拿出吉士蛋堡，拆开包装纸，不顾形象地张嘴啃了一大口。
吕忻欣见她吃得这么香，似乎也被感染了，脸上露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抓着她那份汉堡包也大口啃了起来。
苍嘉而给她点的猪柳蛋，她没几口就吃完了，还意犹未尽，看样子饿得有点狠。苍嘉而指了指自己的纸袋，里面还有一盒鸡翅、一盒蛋挞，像是早料到她会不够吃。
“你这么细心。”吕忻欣有些感动。
“谈不上。又冷又饿的人总是会想多吃点，这很正常。”苍嘉而吃完自己的汉堡包，把包装纸团成团塞进纸袋。
吕忻欣一边点头一边啃鸡翅，苍嘉而看她吃得香，也拿了一块来啃。
两个人坐在时不时掠过冷风的楼顶认真地干掉了早餐，手捧尚且热乎的饮料，默默地望着渐亮的灰白天空。
“回去么？我今天有表演，七点要到大礼堂。”苍嘉而喝完最后一口热可可，把杯子塞进纸袋，看了一眼时间，七点差五分。
“不去，校庆与我无关。”吕忻欣撩了撩头发，那半边脸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肿得充血，“我不会跳楼，至少今天不会，不让你白跑这一趟。”
苍嘉而看着她的脸，视线又落到她手指那些细碎的伤口上，没再说什么，安静地把自己的纸袋收拾好，带下楼。
七点来钟，这条街上的行人还不多。苍嘉而四下张望，垃圾桶在斜对面，顺边拐弯就是学校的方向。她越过马路，把纸袋扔进垃圾桶，刚走出几步，身边就停下来一辆面包车，车门猛地拉开。她直觉不对，身体快过脑子地拔腿就跑，却没快过车里的人伸手的速度。一阵拖拽的疼痛和被捂住口鼻的窒息感袭来，她嘴上贴了胶布，头上罩了一个黑袋子，手机被收走，手脚被捆，横倒在座位上。
绑架。
分别时吕忻欣那句“不让你白跑这一趟”还在回响，此刻显得特别刺耳。她是诱饵、共犯，还是主谋？
苍嘉而的心跳重得仿佛直接在鼓膜边跳，大到几乎要听见血液的流动。她被蒙蔽了，因为上次没事，因为那张照片传递的情绪太强烈，她就相信吕忻欣无害，然后独自离校。她实在太大意太轻率了，但……现在想这些毫无帮助，重要的是怎么逃脱。
她努力尝试镇定下来，尽力去听周围的声音，听绑匪的对话，他们却一声不吭，保持沉默。
心跳太快太急，她根本没法辨别街上的杂音传递了怎样的位置信息。
冷静，冷静下来。
她仔细回想被拖上车时那一两秒看到的画面。副驾没人，驾驶座上的是个寸头男，耳朵旁边好像有刺青。拽她的人她没看清脸，但他身上有浓重的烟臭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廉价香水味，捂她的那只手皮肤十分粗糙。这人旁边还有一个人，也剃个板寸，但那一晃眼留下的印象，轮廓相对柔和，骨骼量感稍轻，皮肤也比较细白，应该是个女的。
把她捆上扔到后座以后，他们一句交谈也没有，她直觉是有意防着她。
这么一分析，心跳开始慢下来，头脑变得更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