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没一会儿他的消息又来:[高森还过得去,这个姓丰的不够看。]
后面跟着一个文档,是丰禹的背景调查。
……这效率也太高了。苍嘉而看了看时间,不到五分钟。荣哥哥怕是早就在这方面留心上了,只要有个什么阿猫阿狗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他都能马上把人家的家底扒了。
[本来就没有跟他交朋友的想法,高森也拦住他了。]她只好弱弱地解释。
[高森什么想法你能猜不到?]他的讥诮溢满字里行间。
她耍赖:[那要怎么样嘛。]
他稀罕地小肚鸡肠起来了。[我说了你听么?主意那么大。]
这个人怎么这时候报复她啊,她又好气又好笑,想了想说:[那这件事万一我听了呢?]
[把他们都凉一边,晨跑吃饭地点不固定,练舞时间跟高森约好,除此外不奉陪。他们敢堵人就叫保安队,叫你们风纪部长也行。]
他语气冷酷,但她莫名觉得可乐,心底涌起一股温暖——他是真的懂她,知道她并不喜欢被别人占据过多的时间和精力。
她于是乖乖软软地答:[知道啦,明天早上开始执行。]
[好好休息,早点睡觉。]这句话后边跟着一个摸猫头的动图表情,她看了好一会儿,把它添加到自定义表情栏。
睡觉前,她给高森发了条消息,表示以后晨跑和吃饭都不用陪了,她还是更习惯一个人。
高森秒回:[我一直有种你会改变主意的预感,真是一点也不意外。]
[荣哥哥的建议。]苍嘉而愉快地把责任甩到谁也不敢怪罪的人身上。
高森回了个无奈望天的表情:[我能说什么?]
[你可以说,你会带好丰禹弟弟,不让他来烦我。]她没负担了,便耍了个小俏皮。
[我保证,公主殿下。]他好久没这么称呼她了,确实也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
苍嘉而好心情地躺下了,隔天一早精神奕奕地出去晨跑,哪怕是下雨也不能阻挡她的决心,打着伞就去了室内体育馆。
之后的一周,高森和丰禹果然都很少来打扰她,三个人之间仅有的交集就是“舞蹈”二字。校庆前要集中排练,她跟高森每天下午练习两个小时,偶尔碰到丰禹和他的舞团,互相也只是点头示意,不会有多余的对话。
苍嘉而对这种状态十分满意,就算偶尔想起还没请高森吃饭,也马上就会把它搁置。高森不会忘记这件事,他不提,最起码也是不想随便把这次机会用掉,那她等着就是了。
她的个人生活很平静,但网暴并没有。那个可疑走向,在校庆前一天遇到了跟那位当红小花类似的事件。一位曾被无数人崇拜的大佬发表了不当言论,他本人完全不觉得有问题,但视频一经公开就引发众怒,年轻人曾经有多崇拜他,这次就骂得有多难听。
舆论潮头毫无意外地又被导向了仇富,除此外还有一种强烈的“憎恨父权”倾向,有过类似言论、网上能找出“黑历史”的大佬们都被拖出来连坐,年轻人的骂声看上去恨不得一杆子把他们全部从宝座上掀下来。
然后前段时间的那些财经名人深度文章,顺理成章地被拿来当作这一场风波里最好的武器。不少自媒体博主初生牛犊不怕虎,通过这些文章的引用源一点点深扒他们的发家史,再上一套春秋笔法,表面只讲公开事实,却夹带了不少“明眼人都懂”的“私货”,话里话外诸多暗示。
苍嘉而没料到自己的预感真的应验,知知也转发了叶叔叔的消息。他非常意外,同时表示了对她的直觉的高度认可,还说已经在着手调查这件事,看能不能找出背后的推手。但这事波及面太广了,如果真有这么个幕后黑手,此人意图不明,得要好好应对,不能打草惊蛇。
她回完了知知,又给荣哥哥打电话,想知道他的看法。
“嘉而,你想没想过这位大佬为什么会经历这样的落差?”话筒那边一开始人声杂沓,很快又安静了不少。
苍嘉而愣了一下,陡然反应过来他是在应酬。她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下意识就觉得打扰他了。
“荣哥哥,你现在是不是不好说话?我们要么改时间……”
“没事,我离席他们谁敢说‘不’?”他的声音带着点莫名的戾气,打火机的脆响夹杂其间。
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他抽烟了。虽然第一反应是抽烟不好,她有些担心,但想到两个人聊过这个话题,他心里有数,她便也没有什么理由去劝。
“你的问题,我没有深想过。”她轻轻吸气,稳定了一下情绪,“我现在只能看到网暴的作用,‘仇富’这个主题从始至终没变过。会仇富,只能是因为现在的人过得不好,压力太大,需要一个渠道来释放。”
“再挖深一些,嘉而。”他声音低沉,与清脆的打火机声音形成鲜明对比。“为什么前几年大家都在膜拜他,现在却恨不得踩死他。”
她脑子里瞬间转过好些念头。
利益导向,生物趋利避害的天性;舆论的主角地位和盲目性;前几年经济形势与当下落差巨大,大佬的不当发言成为点燃民怨的火引子;代际隔阂,父辈崇尚吃苦、奋斗和奉献,年轻人却觉得没有必要自讨苦吃;阶层固化,上升渠道变窄甚至接近封闭;没有重大的新技术开拓新领域,生产力的发展追不上人类需求膨胀的速度……
她一时捋不了很细,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却收获了他一下一下的掌声。
“相当全面了。”他声音里那点戾气消散,带了些笑意。
“可我还是觉得虚。”她微微皱眉,“没踩在关键点上。”
“最直接的那个点你其实讲到了。”打火机的脆响停住,他的声音变得无比清晰。“父辈们拼命奋斗,打造一个富有的社会,为的是后代能过上不愁吃穿的日子,他们大部分没听说过马斯洛需求层次,只是被生存恐惧驱赶,去实现朴素的愿望,他们也不觉得吃苦奋斗有什么不对。可现实会让他们亲身体会到代沟,我们出生在物质充足的时代,默认自己成长的环境就该是这样,对它习以为常,没法去共情他们的苦难,只会觉得‘现在我们过的不就是你们用一生来追求的日子吗,为什么又要骂我们不能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