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宁宁的脖子一点也不疼,却感觉到了他的手在发抖。
满手血腥的狠戾男人,就连暴怒下掐着她的手,还是放得最轻的力度。
孙宁宁知道。
现在,她的一个念头,一个微小的举动,或许会将他推入更深的深渊。
让他拖着这个世界毁灭,乌烟瘴气,民不聊生...
亦或者,救他,让他喘气,让他别发抖。
让他别像一条被主人丢弃的小狗,即使呲牙凶着,眼神还是渴望得到爱,得到一个家。
孙宁宁很配合地抬着头、看着白泽。
周边几个暗卫已经隐去,剩下凌霜和飞云远远站着,两人虽面无表情,却都在担心。
主子的情绪太糟糕了。
上一回是捉了吴王,王妃甩开主子的手,冷脸相对,二人冷战不过三天。
而那三天,主子每日合眼一两个时辰。
第一日,血洗了整个刑狱司;第二日,在午门监刑;第三日,砍了个五品官员。
每日一身血得跳进冰冷的池水中泡着,保持理智。
这一次呢?
主子说的那些话,哪家贵女听了都要悔婚吧?
王妃她...
白泽盯着孙宁宁的脸,细细描绘每一寸,尤其是她的眼睛。
似要透过它看向身躯里的灵魂。
孙宁宁伸手,在白泽满是破碎感的眼神中,丢掉了匕首。
“哐当”
砸进薄薄的雪层,与青石砖相撞。
孙宁宁拿开白泽的手,微微用力就挣脱开了。
她眨眨眼,看着白泽绝望一片的神情,心也跟着揪着疼。
“你最大的仰仗是我爱你。”
“你疯魔、拿无辜的人出气、没有良善心、占有欲强、想要掌控我所有...”
孙宁宁每说一句白泽的缺点,他的睫毛跟着微颤,呼吸渐渐加重。
“可是,也是因为我”
“你不再想着怎么把越国毁了,而是找了个有良善之心,能体恤底层人民辛苦的孙灵均...”
“因为我,你可以忍受我和所有人嬉闹,忍受每隔一天来找我。实际上,每晚都在我睡着后偷偷来看一眼。”
白泽喉结微动,沉寂的眼底泛起了波澜,眼尾早已红了。
“宁宁”
孙宁宁拍了拍身上的雪,又拍了拍白泽的肩头,拿出手帕,踮起脚。
白泽主动弓下身,低下头。
孙宁宁把他头顶的雪全都轻轻拂去。
“我很生气。”
她忽然冒出这一句话。
白泽红着眼,保持着弯腰低头的姿势不变,怔楞地等待判刑一般看着她。
甜甜的江南软调嗓音再次响起:
“特别生气”
“我不是一件物品,所以你永远无法让我高坐着不动。”
“我有朋友,有祖父,现在还有个弟弟。”
“我不可能一辈子不出秦王府,我喜欢自由,喜欢冬日的雪山,夏日的太平湖。”
“我”
白泽打断她,立刻伸手将她狠狠搂进怀中。
用力大到孙宁宁的肩膀和手臂都发疼。
“够了够了!”
“都给,宁宁想要什么都给!”
少年人的爱,是雷声滚滚、雨势冥冥;是风声飒飒、云雾融融而眉眼霁明。
是上一句话还在威胁着要一同下地狱,下一句又被拉回边缘,祈求着赏他或明媚或寡淡的爱。
孙宁宁被他抱着一动不动,继续扎刀:
“我还很生气,你放开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你用你的爱禁锢我,我用我的方法治你。
时光太漫长,红尘裹挟着庸俗的烟火气,总要有人先打破僵局,将刺拔去。
不着急,我教你。
这一世,你不会被抛弃。
白泽抱着不动,嘴里念着:“不放!”
“宁宁朝我撒气便好,不要,不要不见面。”
“求你”
...
我本一人上路。
不曾望月,不曾恋春,不曾惧雷电,唯爱黑夜。
辣喉冰酒、冷漠心跳、萧瑟的雨...
我本可以忍受一切惨寰与凄风徘徊,可以忍受梦魇筑成的黑色心墙。
你为何如烈焰一般闯进来,不管不顾地种下了世间最蛊的毒。
后来。
萧瑟的酒再也无法沉醉,我开始抬头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