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过后,李桃歌躺在床榻,把弄着百里刀,指尖沿着纹路来回游荡。
父亲身边有珠玑阁门客,有家丁侍卫,偏偏让莫奚官跑一趟,其中大有寓意。
一来是为了告知错综复杂的庙堂局势。
二来是为了提醒自己,这些天来风头太盛,已经传至京城,是该收敛一番了。
三来是亲自见一面,以后好便于交涉东庭政务。
想起京城局面,圣人授予父亲大权,实施新政,掌控六大都护的提拔和任用,可父亲迟迟不动,反而是妙到毫巅的一步好棋。
新政之后,李家拥趸者寥寥无几,无非是黄家,卜家,莫家。
别的地方可以任由太子和瑞王争来斗去,自家祖地东庭,不可拱手相让。
黄雍任刑部尚书六年,谋的是更进一步的相位,断然不可能自降身份去任大都护。
卜琼友如今是固州刺史,兼任兵部侍郎,本是正三品,由于平叛安西有功,受封金紫光禄大夫,一跃成为从二品,倒是勉强挤入大都护人选。但固州夹在保宁和安西中间,屯有重兵,是抵御蛮子的一道重要防线,为了江山社稷,李白垚万万不敢将他挪动。
按照莫奚官的资历和功劳,想要从四品刺史爬到二品大都护,纯粹是无稽之谈,既然这条路行不通,干脆另辟蹊径。
不落子,亦是落子。
东庭大都护无人赴任,副都护就成了一言九鼎的封疆大吏。
琢磨父亲这一手妙棋,李桃歌越品越是钦佩,换作是他,可想不出绝妙一招。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自己在琅琊折腾的天昏地暗,细细想来,颇为鲁莽,是该低调行事了。
藏锋。
隐芒。
第二日一早,送莫家父子西行十里,故人道别后,李桃歌并未回城,而是骑着劣马,沿着小路,绕城而过。
随行只有千里凤和楚老大以及老吴,见到自家主子朝东行进,并且有越跑越远的架势,老吴担忧道:“少爷,往东都是荒郊野地,您要去哪呀,不回家吗?”
李桃歌随意答道:“来琅琊这么久了,尚未去过东边三关,恰逢日暖风和明媚天,去那边溜达溜达。别看巴掌大的地方,里面有逍遥镇流犯,瑶池宗门人,还有三关士卒,牛鬼蛇神,乌合之众,若是没整出点幺蛾子,那才是奇了怪了。”
老吴苦着脸道:“贾统领没跟着,咱就别走太远了,想要了解三关内情,我替少主走一趟。”
李桃歌自信笑道:“自家地盘,还怕有人加害于我?咱又不是绣花枕头,打不过还不会跑吗?三关里都是刺头,我都未必降得住,你去了,没准儿得挨揍。”
老吴固执道:“挨揍就挨揍,总比少主以身犯险要好。”
李桃歌宽慰道:“行了,离的又不远,几鞭子的事,别婆婆妈妈了。”
一巴掌拍到马臀,劣马回过头,晃了晃稀疏鬃毛,打出一记响鼻。
像是在骂街。
三关呈品字形,顶在前面的是春关,左后是芽关,右后是蛇关。
听起来乱七八糟,其实是以谐音取名,寓意大宁东疆的唇,牙,舌。
三关依照地势而建,居高临下,用石块和木头筑成层层壁垒,立有箭楼滚石无数。三关相距不过一里,扯着嗓子大喊都能报信,中间是起伏不定的丘陵,只有一条羊肠小道,后方驻扎琅东大营,能容纳万余士卒。
快要抵达琅东大营时,见到一名年轻男子躺在草地晒太阳,敞怀脱靴,旁边放有一把宁刀。
以侯爷身份去巡查三关,未必会得到实情,不如问问这名小卒,看看里面究竟是啥模样。
李桃歌翻身下马,走到那人身边,低声道:“这位军爷,醒醒。”
无动于衷。
李桃歌拽了一根狗尾巴草,捏住鼻子,朝散发着臭气的脚底板挠去。
小卒双脚来回搓了几下,翻身再睡。
李桃歌在军营厮混多日,最了解丑丘八习性,心生一计,夹着嗓子说道:“军爷,姑娘来啦,您要是不留人,我可就让她们退下啦。”
“等等!”
小卒猝然起身,大喊道:“容爷挑挑!”
睁开惺忪睡眼,是张嘴角含笑的漂亮脸蛋,小卒喜出望外,放肆笑道:“这妞儿不错,留下过夜。”
可随着他逐渐清醒,越看越是不对劲,皱眉道:“头发这么短,肩膀这么宽,他娘的,这咋像是个带把的!”
李桃歌眨眼笑道:“军爷起的晚,姑娘走了,要不然我陪军爷?”
“走旱道?”
小卒揉着浓密胡须,从惊怒变为色相,笑眯眯笑道:“你咋知道爷好这口?”
咳咳……
李桃歌咳嗽几声,慌忙撤后三尺,生怕有不干净的东西弄脏身子。
小卒望向劣马,再紧盯送上门来的尤物,恍然大悟道:“你是城里鼎香楼送来的兔儿爷吧?来服侍万将军的?”
鼎香楼是琅琊城有名的寻欢作乐之所,只是与别的青楼不同,鼎香楼里不止有女子,还有男子,称之为小象姑,专门满足喜好男风的贵人。
李桃歌不知道勾栏龌龊之地,但知道琅东大营的主将姓万,叫做万疆,磅礴大气。
为了打探军情,李桃歌只好不知所措答应一声。
小卒伸手去勾漂亮男子下巴,挑眉笑道:“新来的吧?咋没见过你,长得白白净净,倒是顶级货色,来转过身,给爷看看屁股翘不翘。”
李桃歌一指弹飞咸猪手,调笑道:“万将军的便宜都敢占,不怕军棍把你屁股打扁?”
“小骚蹄子,懂得倒是挺多。”
见到小象姑作风辛辣,小卒越看越是瘙痒难忍,奸笑道:“喂,过夜多少银子?爷身板不错,你不想尝尝?”
物以稀为贵,如今小象姑比姑娘的过夜资费,贵出十倍有余,远不是普通人家可以享用。
李桃歌微微一笑,伸出手掌,比划一下。
“五两?!!!”
小卒听到惊人价格,瞬间泄了气,忿忿道:“金子做的?玩一夜而已,竟敢要走大爷半年饷银,去你娘的吧!”
小卒忽然想起一事,自言自语道:“咦?不对,万将军刚被揍了一顿,卧床不起,牙都掉了,咋有兴致找小象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