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虚晚显然没听见的神色，让沈蕴的眉眼更沉了下去。
救援来了。
可这林虚晚，看起来已经是要坚持不下去的状态了。
沈蕴忽而唤回了她的心神，猛地俯下头，让这具身体的眉心与她的魂魄眉心相对。
“进来。”
在这最后一刻，她就是消耗一部分魂魄，与这“鬼东西”再抢上一阵又如何？
现在还想从她沈蕴手上抢人？
休想！
林虚晚顺从的将自己的魂魄归回到自己的体内。
她感受到巨大的阻力，就好像她的身体是她所不喜的地方，在水下才是她原先的身躯。
林虚晚不由自我刺痛了魂灵一阵，告诉自己不要再被蛊惑。
她尽力进入身体后，方才再试着去到识海。
这次，换她适应这具身体、被这具身体接纳。
……
林虚晚的速度显然还是快的，比沈蕴之前快上许多。
沈蕴看着她，看她回来没什么问题之后，就专心与这井水抗衡着。
拖得越久，她便越也想像林虚晚刚刚一样骂上一声。
这什么鬼东西。
这么难缠。
沈蕴不由皱着眉，思索间还分了心，一把将林虚晚再被挤出来的头按回去。
求真宫的速度怎么这么慢？
飞舟降落，应是有多位长老都来了。
这都几刻钟了？还没想到办法？
沈蕴不由又甩甩手，看着林虚晚再被甩出来的透明的魂魄，她终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你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林虚晚张了张唇，原是修士魂魄也能回答发出声音的。
可是现在，她连在识海里，都没能发出声音。
连用别的方式回答也不能。
……她回不来了。林虚晚突然意识到。
想起沈蕴刚才所说，求真宫的飞舟，林虚晚也再意识到，活下来的机会已经来了。
可是这个机会，显然不是给她的。
……也罢。
几番思索之后，林虚晚心中变得更为坦然了。
若是没有沈蕴，她也许还要死得更快。
虽然时很不甘心在这获救的前一刻死去，可在死去前能见到这并不如传闻中坏的沈蕴。
被她所救，又知晓她会获救。
便也不错了。
林虚晚想到这里，便尽力的想将自己的记忆留下来。
以免日后沈蕴被宗门的人看出来破绽，不听她解释，只当她是个邪恶的夺舍者。
“……”
在这传送记忆的途中，林虚晚也没闲着，偶尔去看了看沈蕴的记忆。
虽然说是非礼勿看。
可她都快死了。
而且沈蕴之后还用的是她的身体。
她对沈蕴这个人，再多些好奇，不难理解吧？
……是不难理解。
可是当林虚晚真的看过沈蕴所经历的事后，反而真的由内而外寂静了许久。
她看清沈蕴是如何想要叛离宗门，是如何离开修真界、去到凡尘界。
又是如何，在那一天，遇见了那个人……
十七年……
林虚晚想问问沈蕴，那沈明心还活着吗？
可是她不能问，也不该问。
沈蕴也有可能不知道。
她如今的坚持可能就是早些壮大自身，拥有力量，再去凡尘界。
不然以她现在的能耐，再开两界通道，极难。
不该问。
所以林虚晚便更希望沈蕴现在能活着了。
因为换做是她，现在也绝对、绝对不可能死，更不敢去死。
“……”
怪不得不准说不吉利的话。林虚晚静了静后，想起从沈蕴记忆中窥见的少女，心跳了跳。
如今她的心已经不是她的心了。
林虚晚在被她的身体排斥，她意识到了，并也不想抵抗了。
再抵抗的结果，多半就是会连累为她拖延时间的沈蕴也在求真宫来之前陷入危险。
因为她们根本无法确定，求真宫究竟什么时候能破解这水井的术法。
林虚晚也不能确定，万一沈蕴要是也这么运气不好，也像她一样、甚至比她还更糟糕。
就在获救的那一瞬间……死掉了呢？
……不能想不吉利的事。
林虚晚睁着眼，默默飘过这个念头，悄然间就放弃了抵抗。
可是一定要活一个啊。
突然意识到林虚晚在做什么的沈蕴刹那间有些生气。
沈蕴寒声质问：“你在做什么？”
林虚晚不能回答她，也已无力回答她。
她看着自己的魂魄再掉出身体，掉入水中。
她再盯着黑暗的水面看，直到抬起眸，真的一点光线也看不见。
到此时，她的魂魄，也失明了。
沈蕴动动唇，好像从口中吐出了什么话语。
可惜林虚晚再没能听见了。
……她在被拖着下坠。
不断下坠。
“嗤啦——”
又是一次经过更改的夺舍术法使出。
沈蕴看着只剩下一个头的林虚晚，再看着头顶渗进来的一点光。
知晓求真宫找到关窍了，如今离破解被救不远了。
“所以我也就再救你一次。”沈蕴揉揉肩膀，深觉头疼道。
她真是欠了求真宫的。
宗门曾养了她二十年，她便再将宗门精心培养的弟子还回去一个。
那就两不相欠。
突然，再猛地一个俯身，眉心对眉心，林虚晚与沈蕴处境调转。
被困在水下的，顷刻间成了沈蕴。
回到身体，被快速接纳、清醒的，是林虚晚。
“……前辈！”
光微微照了进来。
在最后一刻，沈蕴将要被这暴动的水面给彻底拖入吞噬。
也就在这最后一刻，照进来的光驱散了这阴冷的气息。
林虚晚连忙捞起沈蕴的魂魄，将她强行塞入了自己的体内。
这一次，因她的身体也熟悉了沈蕴，并且，也因沈蕴救人的行为。
这具身体更快接纳了她、保护了她。
在求真宫的人将林虚晚救上去的前一刻。
＊
林虚晚想起那日，虽然已经知晓沈蕴当时已经差不多掐算好了时间，也还是万分感激。
她不敢想，若是当时沈蕴真的是因为救她而被吞噬。
而她看见了她的记忆，认识了沈明心……又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所幸没有。
当日求真宫将她救上去后，只再下一瞬，这水井又变得正常了去。
任诸位长老再如何察看、如何用术法探索，在当时，竟然就只恢复变成了一个普通的水井。
若不是林虚晚身上，若有似无沾染的气息，可以证明这一切的存在。
是与传闻中的归墟有关。
天下之水的归地。
还不知会如何。
林虚晚那时被救上去后咳了许久，被众人扶着吐出了腥红的血时。
她听着长老们下令封锁流浪山，再不准有人来到水井这里。
她在那之后本也以为之后不会再出事的。
可是在她告诉了沈明心之后，也没想过她竟然真的就去了。
而且竟然还闯过了长老们那日的封锁、成功去到了那口水井中。
“……”
林虚晚记忆回笼，心中不由越发不安。
看着仍在前行的、被沈蕴掌控的她的身体。
林虚晚没有忍住去问：“你要去哪里？”
沈蕴没有理会林虚晚。
她已经虚弱了许多。
当时救林虚晚一事，比她想象的还要凶险。
若不是这段时日林虚晚一直在用固魂阵养着她的魂魄，沈蕴真的还要再修养很长一段时日才能醒来。
可就算如此，这具身体终究还是有两个魂魄。
当初的术法，其实最后是失败的。
如今是一方强一方弱，这具身体本就是认林虚晚为主，纵使沈蕴现在想要脱离，也反而因为当初的术法，轻易不能离开了。
只能再被身体自主排斥，又在被术法强行留下中，消耗着。
本来沈蕴是想着沉睡一段时日，在林虚晚的识海真正的去养养魂魄、恢复力量，而后再行离开。
可在当初听沈明心出现，而那主身又出现时。
她便知道再松懈不得了。
此时不能与那主身对上，她暂且不敌。
既然如此，沈蕴也自然不想现在就出现在沈明心的面前。
怕为她带去麻烦，也怕让她伤心。
所以那次，在林虚晚冲动说出口的话之后。
沈蕴便提醒着告诉她要怎么对明心解释。
可是她也没有想过，她还是错了。
错得离谱。
明心只是想见她。
她怎么可以不见她？
沈蕴想到这里，越飞越快。
她只要想到当日沈明心其实已经看出来她就在林虚晚的身体里。
可她也猜测到她不愿意出现在她面前时，沈明心会是怎样的心情……
沈蕴便觉得心痛难耐。
这让她神色不由变得越来越冷，眉也紧紧皱着。
一身煞气，御空去往这次流芳盛会流霜仙宗的区域。
“咦？”
秘境开始前仍在苦练的弟子，察觉到天空飞过什么，不由抬头去看。
“是什么？是什么？”
流霜仙宗的弟子叽叽喳喳，“好像什么也没有诶！”
“才不对！我看见好像有人飞过去！”
“什么嘛？那你看见了为什么不说？……快说快说！是谁？”
“啊……看身形，好像是那日和问清弦师兄对战的求真宫林虚晚？”
“我不确定啊……只是那一日她带给我的记忆太深刻了，我就下意识记住了！但是不确定啊、我真的不确定……”
“啧，这么不确定你说什么？你也真是的……”
“……”
话语被远远抛开。
林虚晚见了沈蕴来到流霜仙宗，隐隐明白了沈蕴为什么会来这里。
可她还没来得及多思考一点，就骤然昏睡了过去。
“秘境将要开始，省点力气吧。”
沈蕴口中轻语，下一刻，即被风悄然吹散。
＊
流霜仙宗长老为水云雪送来了疗伤的丹药，正准备苦口婆心的再劝上几句，却突然听见门外传来动静。
他走出去，看着眼前这一张有印象的脸庞，紧皱着眉头问了一声：“是你？……来此何事？”
求真宫的人，这时候出现在这里，是有些奇怪了些许。
沈蕴抬起手抱拳行了一礼，随后道：“寻人。”
“……寻人？”
流霜仙宗长老一时不解了，“寻人？寻人你来这里做什么？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流霜仙宗——”
沈蕴点头，正准备说话的同时，殿中也传来了一道声音。
是水云雪。
水云雪道：“让她进来吧。”
“是来寻我的。”
流霜仙宗长老的话霎时堵在口中，上不去下不来。
一时间不明白这求真宫的弟子怎么就来找他们流霜仙宗的长老了，一时又只能瞪着眼让开。
不让还能怎么？和这小辈打一架？或是和水云雪打一架？
……算了。
在殿外设好防护，流霜仙宗长老默默迈步走上了一旁传音指点弟子。
水云雪啊。
确实是有点能耐的。
——殿中。
沈蕴迈步走进去，水云雪端坐于高座之上，好像看不出来身上有伤，只一派冰冷平静。
可稍微了解的人都知道，他伤的很重。
而了解更深的人更知道，他是个疯子。
沈蕴注视着他，此时天已经亮起，然而殿内无有一处可让光照透进来。
“水云雪。”
沈蕴叫出他的名字，水云雪静静打量了她一会。
“沈蕴。”
双方在此时都可算是坦诚，没有什么要隐瞒的。
沈蕴没有犹豫，便问：“当初你帮助我去到凡尘界，你的目的是什么？”
水云雪看着她，在如此沉寂中，良久，勾起了一抹笑。
“明心啊。”
他的目的，是沈明心。
得到这个在心中已经可以确定的答案，沈蕴的心中，还是有一刻的控制不住怒火。
可待下一刻，她又恢复冷漠。
沈蕴继续冷然询问：“为什么？”
……为什么？
原本以为这个问题会很难得到回答的，可沈蕴等了几息时间，竟然就见水云雪缓缓张开了唇、诉说起来。
他唇边的笑消失的无影无踪。
如今眉眼间只剩下冰冷和郁色。
水云雪道：“想见明心，而我知道你能将她带来。”
“我认识她，可比你所知，还要早上许多。”
说到这，水云雪停顿了一会，而后道：“你应该感谢我，是我让你见到了明心。”
若非如此，以沈蕴当初的修为，想要打开两界通道可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