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虚晚步伐僵住，听着脑海中这一道绝不应该在此时再出现，正有几分虚弱的声音。
她许久没敢给出一个确切的回答。
沈蕴再问：“你说明心，她怎么了？”
林虚晚手指更加用力攥紧，张唇，缓缓道：“沈蕴前辈。”
沈蕴应了一声，仍是在问：“明心怎么了？”
林虚晚手中的短刀微微颤动，她此时已然不复当日与问清弦对战时的淡然。
只又沉默良久，才轻轻吐出了字句。
说完后，林虚晚直立站着。
许久没能听见沈蕴的声音，林虚晚目视前方，决心继续往前走。
沈蕴终于叫住她，开口问：“去哪里？”
林虚晚答：“找她。”
“……找她？”
沈蕴说话时，好似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波动。
林虚晚却悄然激发了灵力，无声为她稳固魂灵。
她此刻苏醒，已然是不同寻常、万分危险的情况。
沈蕴“呵”了一声，意味不明道：“你去送死啊？”
林虚晚静了一静，慢慢反驳道：“也未必会死。”
即使，有非常大的可能。
可修真界明明无人知道归墟是如何，归墟外围是如何……又怎么确定一定会死呢？
林虚晚不再说了，隐匿了身形就踏入云中，向那之前被她视为不祥之地的流浪山而去。
她当日本也不愿真的将流浪山山所发生的事告诉沈明心，可是沈蕴说：“明心很聪明，这样她不会相信的。”
所以要半真半假。
可是林虚晚未曾料想到，即使一半真一半假的告诉了她，还是发生了这样危险的事。
沈蕴不愿意让沈明心以身试险，在她未能逃离危险、从主身彻底脱离来时。
自然也不愿意给沈明心无用的希望。
就暂且让她以为她确实是死了，也好过她之后要是万一有什么变故，明心再伤心一次要好。
“可还是错了。”
沈蕴平静道了一声，林虚晚身形疾速、并不停下，只问：“错什么？”
沈蕴却没再回答这个问题了，她只道：“还得麻烦你一次，把你的身体暂时交给我。”
“……前辈？”
说是麻烦，却未去征求林虚晚的同意。
所以只在林虚晚眨眼间，她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再不受控了。
沈蕴活动了一下手腕，感觉身体过于难受，她适应了一会才能更好的使用这具身体。
在识海中，林虚晚急忙向她问：“你要去做什么？”
林虚晚不解道：“我是去送死！你又何尝不是！”
沈蕴不答。
望着远方，她却并非往流浪山上的那口井去，而是先去了另一个地方、拦住了一个人。
林虚晚眼看这般情况。
脑海中一直挥散不去、不安的想法终于成真了。
……
林虚晚与沈蕴当初，确实并非如她所说，是沈蕴坠井。
最先要从井里的平台掉落的下去是她。
沈蕴已经在了井里的平台待了有一段时间，自然不可能只在一段时间后，就比林虚晚这个小辈还要更快的坠落下去。
而且，确实如她们所猜测。
井下有一种力量在吸引生者坠入。
林虚晚当时已经很难抵抗。
无奈之际，沈蕴看着她，拉了她一把，便斥道：“真是欠了你们求真宫的。”
林虚晚不明所以。
在被再一次救上来后，林虚晚只顾着对沈蕴道谢。
沈蕴却看着她，眯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又是一次，林虚晚又要被卷入水下，而沈蕴再次将她救下。
林虚晚才看着也耗了不少体力的沈蕴，气喘吁吁道：“前辈，你别救我了。”
她算是看出来了。
今天她们两人必然得死一个。
而更有可能，在她死后不过多久，沈蕴前辈就也要死。
沈蕴看透了她的心思，“呸”了一声把这晦气驱散。
“少想些不吉利的事。”
眼看到这时候，沈蕴还剩几分从容，林虚晚不由苦笑一声道：“当初别人说我像你，我那时就对你很好奇。”
“现在见了，果真名不虚传。”
沈蕴手上忙着动作，只瞥了她一眼：“好话坏话？”
林虚晚诚挚道：“都有。”
沈蕴便笑了一声，满不在意道：“你可不像我。”
她当年可没有她这么傻愣愣。
但凡今日她再凶恶狠心几分，林虚晚早就死了，哪还能活到现在对她说出这种话。
林虚晚却依然是诚挚道：“前辈，你不用救我了。”
“人各有命，我林虚晚虽不认命，但事已至此……”
沈蕴打断她，“省点力气。”
“你愿意死在这里就死，我沈蕴还丢不起这人。”
林虚晚：“……？”
都要死了还能怎么样啊？
多说几句也要被骂吗？
等等……林虚晚忽觉不对，抬起眼眸，察觉到沈蕴话中的意味。
林虚晚试探着问：“前辈是说，我们不会死？”
“……我们。”
沈蕴心中琢磨了这个词一会，随后便将它抛之脑后。
注视着林虚晚，沈蕴道：“我是不会死，但你不好说。”
她还得回去见明心，自然绝不可能死在这里。
至于这林虚晚……
沈蕴甩给了她一把刀，无情道：“你要是想死，现在干脆点自己抹脖，别逼我动手。”
林虚晚：“……”
懂了。
她估计也不会死。
林虚晚当即闭嘴，捡起了沈蕴扔给她的刀，默默恢复力气。
井中就这么安静了一会。
直到连水声都再不可入耳时，林虚晚才感觉体力恢复些许，转眸再向沈蕴看去。
林虚晚态度端正，神色认真，询问：“前辈想做什么？”
“我定然会配合前辈。”
问话之后，她添了一句。
沈蕴看着她，心想她还挺上道，那更加不必死了。
沈蕴淡淡道：“听过夺舍之术吗？”
林虚晚一惊，不曾言语。
沈蕴继续道：“我改良了一下，叫这术法变成可以使二人共生的。”
“你也没有选择，试试吗？”
……试试吗？
夺舍、共生。
林虚晚唇齿边绕过这几个词，没有沉默多久，她便果决道：“定当配合。”
……
向上，唯有生者可出去。
向下，生者对那不明的东西吸引力更大，死者它爱答不理。
沈蕴就卡在这样不上不下之中，正愁着呢，没想到天降个林虚晚。
她准备好了一切，才对林虚晚开口：“术成之后，你我将共同存在一具身体里。”
林虚晚没有反对，坦然接受。
能不用死，在现在，这就是她最好的选择。
沈蕴继续道：“之后会共享记忆，你先发个誓。”
林虚晚默默地说出她定好的誓言。
沈蕴微不可见的点头，而后才再继续说：“此术危险至极，我不敢保证一定能成功。”
“你要是不巧死了，可别——”
林虚晚再次点点头：“感谢前辈大恩大德，死了也是我林虚晚的命。”
沈蕴：“……”
她瞅着她，终于又笑一声。
还挺上道。
沈蕴并非对自己是不自信，只是在这术法之前，还是得提前告知、提醒一声。
要不然之后多麻烦。
但如今眼看林虚晚什么都同意了，沈蕴也不再耽误时间。
她上前一步就指挥着林虚晚划破了她的皮肉，看鲜血落下来，瞬间被黑暗吞噬。
沈蕴术法成，抛弃了原先在怨海中抢夺得到的身体。
这是死尸，便是再像个人，也是出不去这井的。
如今只看她刚脱离，那具肉身便飞快干枯就更是知晓了。
而林虚晚睁着眼，沈蕴只刚进入她的识海，她就感觉到莫大的疼痛。
林虚晚咬牙强忍着、尽量保持平静，全心去接受沈蕴的魂魄与她身体融合。
若是她此时抗拒、不接受，她身上没有死气，便是更不可能拖到能等到救援出去的时间。
定然会早被这水下的东西卷入吞噬了去。
沈蕴看她表情太过狰狞，融入之时还有闲心道了一声：“放轻松。”
林虚晚默不作声。
她默默接受着。
两人就这样静静等待，一方面等待彻底融合，此后沈蕴居于她的识海。
她有需要时出来，或者找到新的更合适的身体时离开。
一方面则是等待求真宫的人寻到方法，将她们救援。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林虚晚渐渐感到脱力，沈蕴也感觉到不适。
怎么会……还没有成功？
沈蕴开始意识到了不对。
她皱起眉头，此时林虚晚的表情也有了变化。
两者将要成为一体，却还是并非一体。
沈蕴从林虚晚的眼里望出去，看见下方的井水已然不复平静。
自它将沈蕴所舍弃的肉身吞噬之后，若有若无的，这里阴暗的气息更甚了。
也越发冷了。
沈蕴操控着这具身体抬起手，准备再用术法一探。
林虚晚却突然阻止她，虚弱道：“前辈，我好像活不了了。”
沈蕴一边继续动作一边理会了她一声，“别说不吉利的话。”
她们将要融合，林虚晚若是活不了，她怎么活？
林虚晚显然也想到了这点，良久，她才道：“那东西，也许需要吞噬一个人的魂魄……”
如今它不那么想要的死身有了，自然更觊觎生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