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仍旧是少年时那样精神奕奕,这让沈若瑶终于高兴笑了起来。这个金铃铛啊,能让人听见心中最在意之人的声音。
沈若瑶想起当年在孤岛时的事,那个时候,她与萧玄景听到的都是彼此的声音,他的心中最重要的是她。而她得心中,最重要的何尝又不是他呢。
这个九十大寿,沈若瑶就是再不愿意也必须要办。这是表孝心的时候啊,若是不办,外人并不会说是她本不想办寿,只会说当今的皇上不孝。故而她只能撑着身子,不方便地办了这个九十大寿。收下晚辈们送上的祝寿礼,听着戏台上热闹的大戏。
点戏的人都顾忌到她上了年纪,喜爱热闹的戏文。
沈若瑶笑吟吟地点着头,听得十分欢喜。但其实,她不怎么喜欢听戏的。
反倒是她这个太皇太后演了一天的戏,疲惫不堪回到慈宁宫,却不过才睡了三个时辰就怎么也睡不着了,明明身体疲惫不堪,可就是睡不着。
她实在是无聊了,干脆叫宫人打开箱子,她干枯的手摸着箱子里萧玄景送她的礼物,最后,竟然摸到一块玉佩。她仔细摸着形状,问道:“这可是绿玉佩?”
“正是呢。”小福子忙道。
沈若瑶好笑的点头,双手握着绿玉佩。这就是当年初见之时,在沈家大门口,萧玄景故意找她麻烦赏给她的。她还记得那时候萧玄景脸上尽是不服气和吃了大亏。
第一场雪来临时,沈若瑶的双眼彻底瞎了。
她记得那天她想坐到窗边去,小福子急忙劝说下雪了,风冷得像刀子。她才知道第一场雪来了。
因着眼睛看不见了,沈若瑶对四季变化知道的慢了许多,要么是她问,要么是宫人说。
这天,她歪靠在紫檀木圈椅上烤火,因着是上等银骨炭,屋内一丁点儿烟味都没有。她突然问道:“今天是几月几日?”
“腊月二十八。”小福子忙道。
沈若瑶点着头,似想到了什么,可如今她年纪大了,虽然头脑还算清醒,并未老年痴呆,可记性变得极差,她怕忘记,故而吩咐道:“哀家之前吩咐,给沈家太夫人,便是哀家祖母在相国寺点灯之事,哀家记得是每年年初开始,你们记得,过完年派人将银子送去相国寺,别忘了。”
“是,奴才谨记。”
沈若瑶这才算放了心。
大年三十的那天,沈若瑶早早就上床休息了,然而却根本睡不着。她做皇后的时候,每年除夕的宫宴都是她来办,忙得要死。可她是皇后,这本就是她分内之事。故而等到宴会结束,她终于回坤宁宫时,萧玄景总是立即抱住她。那一个温暖的怀抱,让她连操劳宫务的疲惫都忘了。
但而今呢?大年三十,她只能待在冷冰冰的慈宁宫内,再也没有温暖的怀抱了。
至于做太子妃时……她倒是在这天,趁着萧玄景参加宫宴忙碌的时候离宫,走了一晚上,从京城走到乡下庄子,直到大年初一的黎明来到,她才终于走到庄子呢。
天啊,真是令人不敢相信。
沈若瑶好笑地摇头,她年轻时能怀着孕,在寒冬走上一个晚上呢。
过了年,小福子回禀道:“太皇太后,给沈家太夫人点灯的五百两银子已经送去相国寺了,奴才亲自去相国寺瞧过那油灯,燃得极好呢。”
沈若瑶便放了心,缓缓点着头,道:“好,来人,赏。”她倒也不在乎银子,毕竟如今的她,花银子的唯一用处就是赏人了。
元宵节那天,所有的晚辈前来磕头请安,沈若瑶疲倦的连话都不想说,也不知道怎么了,她感觉要被累死了,比曾经在庄子上,她去山里背了一天的柴还要累。
因着是元宵节,她又想起那年独属于她一个人的烟火,连躺在床上,都感觉身子暖和了起来。
这一晚,沈若瑶做了个不应该做得梦。
她终于梦到萧玄景了。这是自萧玄景死后她第一次梦见萧玄景。不是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可偏偏不论她怎么思念,就是梦不到想要梦的人。这一晚,她终于梦到了萧玄景。
此时的萧玄景穿着太子礼服,两人尚在东宫,宫女太监行礼时称呼她为‘太子妃’,她和萧玄景一起有说有笑走进卧房,耳鬓厮磨。
守了四十多年寡的沈若瑶不但梦到了萧玄景,还做了一个夫妻之间的梦。
她觉得很是古怪,可这种事总不能找人解梦吧?她也只能一声叹息,渴望着今晚再梦见萧玄景,再见他年轻的容颜,至于那夫妻之间的梦,倒是不必了。
可遗憾的是,她接连数天都不曾梦见萧玄景,仿佛那一晚的梦,就是她的幻觉而已。
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已经在慈宁宫了,一个个满头大汗,面色沉重。因为太皇太后重病了。
沈若瑶只感觉浑身无力,甚至都有些失去知觉了。比如说她想要动一下脚,可却使唤不动双腿。她只能像个木偶似的躺在床上,反正双眼也看不见,若非孙子和沈雪在焦急询问太医,她几乎都要以为她还聋了。
沈若瑶开始吃药,每天都有苦药吃,她吃得恶心,可一群晚辈劝着,跪了一屋子的人求她保重凤体,她被逼的实在是无法了,只好吃下药。
可再怎么吃药,沈若瑶的身体也不见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了。但太医说而今入夏了,天气暖和,定要好好将养着,故而,沈若瑶从春天,一直缠绵病榻到了冬天。因为她闻到了梅花香。
她得双腿还是没有知觉,她也无法下床,甚至都没办法坐着,仿佛瘫痪一般。她问道:“可是下雪了?”
“回太皇太后,是呢,而今正是腊月,外头雪都垫起来了。”小刘子回道。
沈若瑶突然想起她当皇后的那一年,因着大雪,她闲来无事,就在空地上堆起雪人。萧玄景瞧见她堆得雪人后无情嘲讽说她笨,居然能堆出这么丑陋的雪人。她当然不服气,当场就跟萧玄景对骂起来。甚至都不准他进屋休息。
可第二天,她一出门就瞧见门口站着的两个雪人,手牵着手,向上的嘴角一眼便能看出两个雪人都在笑。她惊讶看向两个可爱漂亮的雪人,然后萧玄景就突然跳出来嘲讽她,说他堆得雪人就是好,比她好好几万倍。
沈若瑶瞧着手牵手开心笑着的两个雪人,还没想好要如何狡辩,萧玄景便凑过来说披风旧了。言外之意,要沈若瑶给他做。
当时沈若瑶是想也不想就一口拒绝的,可回了屋,却坐在火盆旁拿着剪刀裁剪料子,做了件厚实的男人披风。做好后,她就放在床上,也不说给谁的,反正最后那件披风穿在了萧玄景身上。
或许是天气寒冷的原因,沈若瑶从觉少变成了嗜睡,当年怀孕时都没有这样嗜睡过。她终日躺在床上睡觉,一醒来问才会得知,她经常一睡就是七八个时辰。渐渐地,甚至一睡一整天。
她也看不见,也动不了,每天就是躺在床上,但幸好她不缺人伺候,喝药也好,吃饭也好,总归都是有人体贴地伺候着。
沈若瑶没有再嗅到梅花香的时候便问道:“如今是几月几日了?”
“回太皇太后,正月二十五。”
沈若瑶一愣,她病得还真是严重呢,终日昏昏欲睡,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翻过年了。她抬起头面对着窗户的方向。她知道哪个方向是窗户,虽然她看不见就是了。她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发着呆,不知过了多久,问道:“东宫的桃花……可开了?”
小刘子抿了抿唇,小心翼翼道:“奴才这就去瞧瞧。”
“去吧!”沈若瑶点着头,一个人坐在床上等候。不知过了多久,小刘子回来禀告道:“回太皇太后,开了十之二三了。”
“也是。”沈若瑶好笑道。正月末,按照往年开花时间来看,的确是才开始绽放。她在床上坐了这么一会儿,便开始喘气,整个身体也累得不行。小刘子急忙去将药端来,服侍沈若瑶喝药。
她再次醒来时,耳边想起了女儿的声音。
“母后。”和顺公主拿过枕头垫着,让沈若瑶半躺半坐。
“你来了。”沈若瑶语气中竟然有一丝了然。
和顺公主掖被角的手一僵,随之笑道:“许久未来看母后,是儿臣不孝。”
“母女之间,何必说这些。”沈若瑶道:“小刘子?”
“奴才在。”
沈若瑶道:“你们都下去吧!”支走了宫人,沈若瑶道:“现在,哀家可以和你说些贴心的话吗?”
和顺公主看了眼四周,道:“人隔得挺远的,母后说便是。”
“若无巫术血脉,你应该是不会终生未嫁的。”沈若瑶叹息道。
这话让和顺公主好笑。她坐在床边,看向沈若瑶苍老的面庞,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母后一般,一生得到了父皇所有的宠爱,人人都说皇后沈氏宠冠天下,可母后,只有你啊,儿臣没有母后你这样的福气,与其……还不如孑然一身,倒也轻松自在。”
“果然,你之情路坎坷。”沈若瑶苦笑道:“贵为公主,亦有不顺心的事啊。”
和顺公主道:“母后的话音中很是感叹,似乎在嘲讽儿臣?”
“你想太多了。”沈若瑶的声音并不大,实在是病得严重,中气不足,道:“哀家只是想起了年少时在庄子上的事。那时候啊,哀家就在想,这公主啊,皇后砸什么的,一定是天下间最幸福的事,不用每天干活儿,不用挨打骂,只如今想来,那时天真啊。”
“母后也说了,是年少时的事,那时候的母后还不到十五岁呢,小孩子嘛,本来就是爱幻想的。”和顺公主看向沈若瑶的脸,声音仍旧平缓,可眼泪都已经忍不住滚下来了。她急忙拿着手帕擦去,不愿被母后发现。
“说来也怪我。”沈若瑶无奈叹道。
“母后病中胡思乱想了。”和顺公主反倒坦然,道:“我是世上最后一个拥有巫术血脉的人,但我并未出嫁,待我离世之后,巫术血脉也终究会绝迹。再说了,母后那时才两三天呢,哪里知道。”
“哪里有在母后面前说这种话的?”沈若瑶与其厉了些。她也着实不曾想到,被暴雨困于破庙禅房的那三天,她竟然就怀孕了。
和顺公主笑道:“明明是父皇疼爱母后。母后去了西庆国,父皇就不顾自身安危也要去西庆国。”
“和顺。”沈若瑶眼前什么也没有,但她知道,女儿就在眼前,道:“你为什么要跟我强调巫术血脉会绝迹呢?”她无奈一笑,道:“对母后也要掩藏这么多吗?”
和顺公主低下头,面色已十分凝重。
沈若瑶道:“那个男人是谁?他对你做了什么?为何你会被伤害到终身不嫁?”
“母后,已经是已死之人了,何必知道呢?”和顺公主笑吟吟道:“病中要好好休养,不应该多思的。”
“和顺。”沈若瑶道:“你什么时候生下女儿了?”
“母后……”和顺公主的话音已经染上一分颤抖。
沈若瑶道:“怎么了?真当母后不出慈宁宫,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吗?”
寂静的屋内,抽噎声仿佛惊雷一般。
沈若瑶听到了女儿的故事。原来女儿是那般遇人不淑,所生的子女也尽数被杀。她断然不会再嫁给那个男人,但却一定要生下那几个孩子。
“何必呢?你明明知道巫术血脉会遗传给女儿的。”沈若瑶不悦道。
“母后不必担心,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觉醒血脉的。”和顺公主笑道:“那又是几百年后的事了。”
沈若瑶又还能如何呢?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吧!只好叹道:“那也还算好。”顿了顿,她道:“几个孩子知道你的身份吗?”
“知道。”
“让我见一面吧!”
沈若瑶疲惫不堪地睡下,这一觉,一睡就是两天。
这日,她觉得后背痒得很,伸手抓了抓,瞧见盖在身上的百福锦被,抓痒痒的手突然一僵。
“来人!”沈若瑶骤然坐起身,看向急匆匆跑到床前站立听候吩咐的人。她不敢置信地趴在床边,缓缓抬起右手指向一个太监,道:“小福子。”随后移动手指,道:“小刘子。”
宫人欣喜若狂,纷纷跪下道:“恭贺太皇太后眼睛恢复。”
沈若瑶掀开被子,竟然站起身来,也不需要人扶,更不需要拐杖,一个人在屋内走来走去。她感觉浑身都是用不完的精力。可宫人们哪里敢让她一直这样走?急忙走上前来扶着,纷纷道喜。
“好,好。”沈若瑶高兴不已,看向关闭的窗子,只着了袜子的双脚走过去,双臂将两扇木窗推开,瞧见屋外那盆开得正好的报春花,问道:“今儿是几月几日啊?”
“回太皇太后,今日是二月十八。”小刘子高兴的声调都拔高了。
沈若瑶瞧着那报春花,突然想起满东宫的桃花,她不要去东宫,可不知为何,整个人完全忍不住,就是要去东宫。她叹息一声,问道:“东宫的桃花全开了吗?”
“这……”小福子道:“奴才不知,奴才现在就去瞧。”
“不必了。”沈若瑶叫住转身的小福子,道;“哀家自己去。”随之看向小刘子,道:“为哀家更衣。”
重新穿好太皇太后的衣裳,但这一次,沈若瑶并未杵拐杖,走出慈宁宫时,看见停在宫道上得辇,犹豫了下,还是迈步走上去。
这一路,沈若瑶满脸笑容,精神的目光扫过每一处熟悉的宫殿。这些地方,她都曾和萧玄景一起走过。那时或许是在互相嫌弃,或许是在互相骂对方是猪投胎。
远远的,沈若瑶瞧见前方东宫所在地一片绚丽灿烂,仿佛云霞一般美丽,灼灼如火,美的宛如仙境。
辇在东宫门口停下,沈若瑶被小刘子搀扶着下了辇,停在东宫门前,道:“不必,哀家自己去。”
小刘子和小福子刚要迈出的脚一僵,两人对看一眼,最终抬头看向沈若瑶,应了声‘是’,瞧见沈若瑶径直往前走,直到身子被桃花遮住,两人立即放轻脚步走进东宫,小心翼翼地远远跟着,不让沈若瑶发现。毕竟太皇太后已经九十六岁高龄了,怎能放心孤身一人?
沈若瑶一人走在安静的宫道上,瞧着洒落在地的桃花瓣,让人走过时仿佛踩在云朵上。她瞧着灼灼桃花,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和萧玄景一起的时光。
自萧玄景死后,她做了四十八年寡妇,就四十八年不曾踏足东宫。她害怕再见桃花。
“阿瑶。”萧玄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沈若瑶整个身子僵住,颤抖地缓缓转身,不敢置信看向站在眼前的人。他穿着黑色的常服,二十岁的年轻模样,那风采比开边东宫的桃花更加惊艳。她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只是盯着萧玄景看,连眼睛都不敢眨,害怕一眨眼,萧玄景就走了。
萧玄景见她傻了一般,双臂一伸,抱住沈若瑶腰身将人搂在怀中,嫌弃道:“看你这跟猪一样蠢的样子,说话啊?木头吗?信不信孤割了你舌头?”
“玄景……”沈若瑶盯着他那年轻的面容,看着他深邃温柔的双眸,在他的双眸中,沈若瑶终于看到了年轻的字迹。
萧玄景的眸中倒映出的美丽女子,穿一身天水碧常服,可发髻却是梳成妇人,那白里透红的肌肤,那不点而红的樱唇,那如墨的青丝,恰是刚嫁给萧玄景时的沈若瑶。
“玄景,我好想你,你不知道我想了你四十八年?”沈若瑶仰着头看她。
“孤可不想你。”沈若瑶收回双臂背在身后,迈步往前走,嫌弃道:“说好了你怀着孤的孩子,我们一起在东宫赏桃花,结果呢?”
“我怀孕了。”沈若瑶看向那背影,双手轻柔抚摸着已然隆起的肚子,约莫是四五个月。
萧玄景闻言回头看她,担忧道:“怀孕了怎么在外头?快回去休息,挺着这么大个肚子走动多累人啊。”
沈若瑶看向这熟悉的一幕,甚至就连他皱眉时,额前一缕浅发垂下都与记忆中一模一样。她当初怀孕,萧玄景简直是担心的不行,就像现在。她挽住萧玄景手臂,道:“不累啊,你瞧,桃花开了,我也怀了我们的孩子。”
“不行,桃花每年都会开,你身子要紧。”萧玄景担忧的不行。
沈若瑶笑道:“那慢一点走就好了,而且太医也说了,怀孕时散散步是好事,我都怀孕差不多五个月了,天天躺得腰酸背痛的。”
最终,萧玄景实在是拗不过她,只好扶着她,两人慢慢走在宫道上。整个东宫陷入花海,两人头上绽放的桃花仿佛是屋顶一般遮挡的严严实实,每当花瓣落在沈若瑶头上,他总是不厌其烦为她拂去落花。
“以后啊,我们生一堆孩子,每次我怀孕了,你都要陪我来看桃花。”沈若瑶冲他撒起娇来。
萧玄景嗤笑一声,嫌弃道:“你这么蠢,还天天猪投胎不是睡就是吃,你生得孩子肯定也跟你一样,还生一堆呢?”
“孩子明明是像你,你明明吃得比我多!”沈若瑶不甘示弱骂回去。
两人立即就开始对骂,直到沈若瑶开始喘气,萧玄景吓了一跳,急忙道:“好好好好,孤的错,你别再说了,你这身子,哎。”萧玄景抬手指向东面,道:“那边有个亭子,走,我们过去歇一会儿,你这还怀着身子呢。”
沈若瑶一边慢走,一边故意道:“哦,原来你只关心我这肚子啊,都不关心我。”
“孤关心你干嘛?你有什么好关心,孤呢只是关心孩子而已,你别自作多情啊。”萧玄景嫌弃地瞪她一眼。
沈若瑶刚要骂回去,目光瞥见他身后一枝桃花,停步道:“那桃花怎么这么漂亮啊?”
萧玄景也停下步子,扭头看过去。一支桃花殷红如血,只在末端开了两朵,瞧着倒有些像是簪子。他伸手折了下来,笑道:“这花开得好,倒像是簪子,哎,你别动,孤给你戴上。”他将桃花轻轻插入沈若瑶青丝间,仔细观看,满意道:“好看。”
“是我好看还是桃花好看?”沈若瑶边走边问。
萧玄景道:“当然是花好看啊,你有什么好看的,你这么丑。”
“没你丑。你天下第一丑。”沈若瑶不甘示弱。
萧玄景想要骂回去,可有顾忌她身子,最终只能自己生闷气。
来到凉亭,沈若瑶突然停住脚步,不知道怎么了,她就是不肯走进去。而且脸上还有恐惧之色。
“这是怎么了?”萧玄景奇怪问道。
“我、我不知道。”沈若瑶干脆就坐在凉亭外的台阶上,道:“我就是不想进去。”
“好好好,都随便你。”萧玄景只能无奈地挨着她坐,也坐在台阶上,道:“阿瑶,你肚子里……周太医说是个儿子呢,那这样,我们再生个女儿,咱们就儿女双全了,好不好?”
沈若瑶保住他手臂,将脑袋靠在他肩膀上,笑道:“只要殿下喜欢,我就一定要生一个女儿。”
“你今天怎么这样听话?孤都有点不习惯了。”萧玄景手臂圈住她肩膀,将人抱在怀中,道;“阿瑶,这桃花是当初你送孤的那个桃花荷包,所以孤才将东宫都种满桃花,阿瑶,喜不喜欢?”
“喜欢啊。”沈若瑶看向他那俊美年少的脸庞,笑道:“只要是玄景送给我的,我都喜欢。”
“孤送你什么你都喜欢啊?”萧玄景见她点头,笑了起来,道:“那孤送你一顿打,要不要啊?”
“哼,你才舍不得打我呢。”沈若瑶笑得有恃无恐。
萧玄景无奈一叹,气道:“看见你就烦。”
“我看见你才烦呢,哼。”沈若瑶立即骂回去,两人一辈子都是这样,你嫌弃我,我嫌弃你。
“阿瑶。”萧玄景道;“其实,孤不烦你,孤也不讨厌你,孤爱阿瑶,所以孤才娶阿瑶,孤的太子妃只能是阿瑶。”
温柔的话宛如春风一般吹进耳中,沈若瑶看向那温柔的脸庞,微笑道:“玄景,我也喜欢玄景啊,所以我才要为玄景生下儿子和女儿,这样我们就儿女双全,我只爱玄景。”
凉亭外的石阶上,沈若瑶与萧玄景相拥在桃花树下,只求这一刻能永远永远。
可就在这静谧的时光中,沈若瑶被‘哒哒’的马蹄声吵到,她正不悦,就听那张扬的声音。
“听说今儿是威远侯流落在外的小女儿回府,孤特意前来瞧瞧,这小女儿是不是跟大女儿一样,也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美人。”
沈若瑶站在沈家大门的长街上,眼前是那个带着一群纨绔前来看热闹的少年。他的双眸漠然而不着调,看向沈若瑶的目光毫无一丝情义,甚至,他的双眸是满是漠视生命,草芥人命的不上心。
沈若瑶惊讶看向那一脸瞧好戏的脸庞,随之,她屈膝行礼,微笑道:“臣女沈若瑶,见过太子殿下。”
桃花林中,小刘子跟小福子躲在桃花树后,远远瞧着沈若瑶坐在凉亭外的台阶上,歪着身子靠着朱红柱子,满是白发的头上插着一支她自己折下戴上头的桃花,整个人一动不动。
“随时是二月,但太皇太后都九十六岁了,别吹了风着凉才是。”小福子劝道,两人点着头,放轻脚步走到凉亭外的石阶旁,轻轻道:“太皇太后,若是倦了,回慈宁宫休息吧!”
靠着朱红柱子的人面带微笑,却是毫无回应。
小刘子面色古怪,轻声道:“还是先回去吧!”说着话,怕太皇太后睡着了,便伸手轻轻碰了碰沈若瑶肩膀。下一瞬间,沈若瑶整个人如同一块破布般软倒。吓得两个跟来的太监急忙扶住人,可戴在沈若瑶稀疏白发间的桃花还是掉在了地上。
两个太监想起悄悄地跟着沈若瑶所见的场景。太皇太后一路自言自语,只可惜隔得远了,两人也未听清说了些什么,然后,就见太皇太后折下一支桃花自行戴在发间,最终又来到这座她丈夫死去的凉亭前落座。
两个太监四目相对,似乎明白了什么。最终,小福子颤抖的手指放在沈若瑶鼻下。气息已无,可沈若瑶那满是皱纹的脸上,却有着幸福美满的笑容。小福子与小刘子立即跪下,哽咽喊道:“太皇太后,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