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汉所说的风流田产坐落于盐源县县府衙边上,属风流院盐源县分院辖下。
站在风流院门前,常阿四看着门前对联:普天之下皆为苦,无妨潇洒;四海之内都是客,何不快活。可能是读的书少,常阿四无论如何都无法将田产、潇洒、快活这些字眼联系在一起。
才停留了不多久,从里面出来一位伙计,向常阿四屈着身问道:“这位客官,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常阿四在田地里干了这么多年活,低眉顺眼了两年,这回被人这般尊敬,仿佛回到了孩提称王称霸的时光,便抬起头甚自信道:“我来这里想置办些田产。”
“好的客官,这边请。”那伙计伸手请常阿四入院。
进了风流院,里面装潢好不气派,香玉玛瑙陈列柜内,大理石砖铺设在地,香烟环绕,音律入耳,果真是潇洒快活。沉浸在这般场景之下,常阿四不免露了乡巴佬的本性,一脸如痴如醉。那引路的伙计见了也不嘲笑,反而继续恭敬道:“客官,请问您想要哪里的田产呢?”
不知不觉已走到了柜台,常阿四回道:“我家是常家村的,就是不知道你们那边有没有那边的田产。”
“客官不用担心,全天下都有我们的田产呢。”那伙计客客气气道:“不知客官要多少亩呢?”
“十亩。”
“十亩地可是很多的,不知客官预算多少?”那伙计问道。
“田地不就是按大小卖的吗?怎么还有预算?”常阿四不解道。
“客官有所不知。”那伙计耐心解释道:“地也分好坏呢,同样的种子,同样的耕作,好的田就产粮多,坏的田就产粮少。特别是现在买田的人多是像客官这样的年轻人,所以小的建议客官买好一点的田呢。”
“这又是有何道理?”常阿四问道。
“来这买田的年轻人都是为了结婚未来养家糊口,特别是为了孩子。这好田里出来的粮食不仅多,质量还好,有助于小孩发育呢。特别是各种稀缺养料,都只有好田有,小孩子吃了,会更加聪明,以后更更有可能中举人甚至状元呢!”
听这伙计一说,这常阿四本来是打算来这买块便宜地的,这回可不能省了。自己这辈子没读上书,连个秀才都没考上,说不准就是自己家那五亩地种出的粮食不行。现在自己要结婚了,以后还要生孩子,这可是全新的生命,可不能马虎。自己考不上秀才,要是能生个举人甚至状元出来,那照样牛逼哄哄。想到这,常阿四大腿一拍,直道:“我要常家村界上最好的地!”
“好呢,客官。”那伙计有些面露苦色道:“但是客官,好地可不便宜呢,您可要想清楚。”
“有多不便宜?”常阿四问道。
“客官要十亩地,一般般的就六百三十九两银子,坏地的话就四百九十八两银子,这好地的话可得一千二百六十六两银子呢。”
这一千二百六十六两银子像是千万吨大山将刚刚志气满满的常阿四直接压扁漏气,回想起之前预算的田产购置预支六百两银子,看样子只能勉强买这一般的地,常阿四只能无奈道:“本来是打算买这好地的,可惜身上钱不够。”
“客官有多少银两?”那伙计问道。
“我就带了三百两。”常阿四回道。
“够的呢,客官。”
“够什么呀?一个零头还差不多。”
“客官有所不知。”那伙计解释道:“来我们这边买田产的很多人钱都不够的,但是我们风流院旗下风流田产推出了先耕田后交钱的福利呢。”
“先耕田后交钱?”常阿四道:“这样确实挺好。”
“是的呢客官。”那伙计道:“花明天的钱耕今天的地,客官不必马上花费很多钱就可以买到自己的田产,因此钱少也能买田呢。”
“是吗,这么好。”常阿四像刚刚泄气的气球又充进了气。
“是的呢客官。”那伙计道:“像客官您这种情况的,想要十亩的好地,本来是要一千二百六十六两银子的,但是先买后付的话,只要二百四十七两银子呢。”
“只要二百多两银子就可以?”常阿四不敢相信:“你确定是好地?不会是拿坏地充数吧?”
“不会呢客官,您要是不信可以先耕再说呢。”那伙计道:“如果客官觉得可以的话,我们这边就可以开始走流程了呢。”
按照预算买地得要六百两,但是听这风流院伙计讲只要二百来两,足足少了一半呐,还是好地,省下来的钱完全可以用来买牛给彩礼,都不用受着脸色向亲戚们借了。常阿四赶紧答应道:“行,我这边县衙官文都带来了。”
“好的客官,我们这边就帮您找来风流钱庄的先生。”那伙计说着就离开了。
风流钱庄?常阿四想不明白,自己这买田跟钱庄有什么关系。
不一会儿那伙计领了一位老先生过来,那老先生白发苍苍,手中拿着个算盘,对常阿四道:“年轻人,你要典贷是吧?”
“典贷?”常阿四问道:“典贷是什么意思?”
那伙计解释道:“典贷就是钱庄的人帮客官付钱呢。”
“帮我付钱?这么好?”常阿四不敢相信。
“是的呢客官。”那伙计对那老先生道:“刚刚我查了一下这位客官的身份凭证,都没什么问题。”
“那好,现在就开始吧。”那老头扒拉着算盘道:“你要买十亩好地,得付银子一千二百六十六两银子,风流田产收你二百四十七两银子,我们风流钱庄帮你付银子一千零一十九两银子。年轻人,没算错吧?”
“嗯,老先生,没算错。”因为那老人家帮自己付钱,常阿四格外尊敬道。
“这样的话你就欠我们风流田产一千零一十九两银子,每个月还我们五两银子的话,二十五年就能还完了。”
“等一下老先生。”那常阿四问道:“我读的书少,但是这加减乘除还是会的。老先生您看,一个月五两银子,一年就是六十两,二十五年就是一千五百两银子啊,可比这一千零一十九两银子多了。”
“你这年轻人,真是不知别人的好。”那老头有点怒气道:“萍水相逢,我们风流田产一下子借给你一千多两银子,而且不要求你一下子就还清,你还计较多的那些银子,你不知道知恩图报啊?”
“是啊是啊。”旁边的伙计道:“有道是,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老先生这帮客官解了燃眉之急,多出来的这些就当是报答了。而且这是二十多年以后呢,到时候客官已然成家立业,还在乎这点小钱?”
这伙计确实说的在理,自己现在正缺钱用,等以后生活稳定了下来,钱越攒越多,那时候就不像现在这样紧巴巴的了,于是常阿四点点头道:“行,就依老先生所言。”
接下来风流田产那伙计拿出田契,风流钱庄那老头拿出十张一百块的银票和一锭二十两的银子,常阿四也拿出自己的官凭以及三张一百两的宝钞。
风流田产那伙计将手中田契展开递给常阿四道:“客官您先看看,是不是您那边的地,如果满意的话就签个字,按个手印,这十亩田就是您的了。”
常阿四仔细查验,看到确实是常家村地界的,便道:“没问题。”
常阿四签完字后给出三张银票,那伙计找了他五十三两银子;接着那老头也给那伙计十张银票和那锭二十两的银子,那伙计找了他一两银子。
银子交接完毕,那风流田产的伙计笑呵呵道:“客官,这田契就交给您了,从此以后,那常家村这十亩好田就是您的。我这边银子已收到,钱货两清,有什么问题十天之内可来此询问,十天以后就概不负责了哈。”
看那伙计收了银票给了田契便已离去,常阿四伸手过去想要拿那田契,却一把被对面的老头抢过去,直接塞进袋中。常阿四不明所以,问道:“老先生,您这是作甚?光天化日之下可不能这般胡作非为。”
那老头捋了捋发白的胡须道:“年轻人,你这好不明世道,我可是刚帮你付了一千多两银子呢,你这也不说句感谢,还这样说我这老头子。”
“话说是这样没错,但是这田契是田产凭证,不敢开这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了?”那老头一本正经道:“你这田契现在典当在我这里了,你还想要回去?”
“什么意思?”常阿四问道:“我什么时候典给你了。”
“你刚刚在我这里典贷了一千零一十九两银子,没有东西押在这里,你想空手套白狼啊?”
“可我也没说押这田契呀。”
“你浑身上下除了这田契值那一千多两银子,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吗?”
常阿四一时间回答不上来。
那老头继续道:“按照刚刚的约定,你每月要还我老头五两银子,还满二十五年以后就把这田契还给你。”
“那老先生您这不也是空手套白狼吗?”常阿四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气愤道:“您这花了一千零一十九两银子就得到这价值一千二百五十两银子的十亩好田,套了我二百多两银子呢。”
“唉,你这年轻人,话可不能这么说。”那老头缓缓道:“你那二百多两银子可没进我的口袋,那是进了风流田产的口袋,我老头子可是风流钱庄的,这个是两码事。再说了,我老头子拿着你这田契又不会去耕田,那十亩地还是你在耕,这田契也还是你的,只不过是暂时放在我这里保管而已。”
“那如果到时候我还清了你的钱,你不给我这田契怎么办?”
“你这年轻人,怎么这么胆小?”那老头道:“我们这盐源县的风流钱庄隶属风流院盐源县分院,上面还有风流院总部,其下辖风流院分院遍布天下,怎么会因你这小小的十亩地而惹上官府。”
“说的也是。”
“你要是不信,咱们就立个字据吧。”那老头说时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拿起旁边的毛笔蘸了蘸墨水,写下:今洪武贰拾壹年陆月贰拾叁日,有盐源县常家村人氏常阿四从风流院盐源县分院风流钱庄处借得壹仟零壹拾玖两银子,以其拾亩田契作为抵押,限其每月还银子伍两,贰拾伍年还清,即归还该拾亩田契,若连续叁月不还银子,则该拾亩田契归风流钱庄作为违约赔偿。
“你看看,这有什么问题?”那老头问道。
“这前面的都没什么问题,但是这‘连续三月不还银子,则该十亩田契归风流钱庄作为违约赔偿’会不会太苛刻了些?”
“这还苛刻?”那老头没有好气道:“你这年轻人真的是,一个月五两银子都没得?那你刚刚还想一口气拿出一千多两银子买这田?还是说多花一百多两去买那坏田?”
“话是这么说,但是我是农民,庄稼收成得看老天爷,万一那天老天爷不放心,收成不好,那我这可怎么办?”
“你这说的确实也是,这要是碰着个洪涝灾害,那确实麻烦。”那老头道:“不过你小子碰到我可是你有福了。”
“请老先生明示。”
“你这种庄稼能有多少收入?干嘛不去州府县城给人做工?”
常阿四回道:“我也知道给人做工来钱快,可是我一没文化二没关系,怎么去给人做工,做什么工?”
“炒菜做饭你会吗?”那老头问道。
“这倒是会。”常阿四笑道:“我炒菜还挺好吃的。”
“我们风流院在盐源县就只有风流钱庄和风流田产,但是在隔壁定远县开了一家风流餐馆,要不我推荐你去那当庖子腰牌呀。”
“可以啊。”常阿四开心笑了又有点忧虑道:“可是老先生,我没有庖子腰牌呀。”
“有我这老头子推荐要什么腰牌?”那老头一脸得意道:“到时候你带着我写的信,去了那里,人家自然录用你。只要你炒的菜好吃,我们风流院都是不拘一格降人才的。”
“哇,那可真好。”常阿四问道:“一个月多少工钱?”
那老头伸出一根手指。
“一两银子?”
“不是,你这年轻人真是没有想象力,是十两银子。”
“十两?”常阿四惊呼。
“是的。”那老头道:“这样的话,你每个月还我五两银子,剩下五两银子不就是你的零花钱。你要是用不了还可以攒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哇,谢谢老先生。”那常阿四笑道。
“借你钱还给你介绍活干,年轻人,你再也找不到第二家了。”那老头敲了敲桌面道:“现在可以签了吧?”
“可以可以。”那常阿四签了字,按了手印问道:“那老先生,您的介绍信呢?”
“急什么。”那老头收起那典当字据,掏出一张纸,洋洋写了几个字交给常阿四道:“给,凭这个去定远县的风流饭馆,就能在那里做工了,还包吃住的哦。”
那常阿四接过介绍信,问道:“老先生,今年我要忙着成亲,可不可以明年再去?您放心,我不会赖太久,过了元宵就去定远县。”
“没问题。”那老头满脸舒心道:“你随时都可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