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元王朝讲究嫡庶分明,尊卑贵贱,是以平民不入官家,卑贱者不为人妻。白家在京都城也是有头有脸的,自然不会犯此等错误,也只因白家几代单传,子嗣单薄,人丁不旺,故而家族地位也渐渐没落于其他家族,因此白啸烈绝不会允准白诚娶一个丫鬟为妻。一来,青兰配不上他家儿子,二来青兰的身份不仅会让他人耻笑,更对白诚的前程没有任何帮助。
不过,皇上下旨赐婚一事,他们定然不会作假。而且,若真是如他们所说,青兰已为安家嫡女,自然就是安丞相的千金,现在皇上尤为重视安丞相,安志杰也任职中郎将,安家两女一为贵妃,一为宠妃,势力正盛,若因此结为亲家对白诚也有助力。再者,皇上赐婚自然不会是因为白诚和青兰,而是因为他们身后的关系。自己从未向皇上提及过此事,不可能是因为他,那么就只有安欢颜和安家。看来往日他听说的关于安欢颜之事并不作假。
余光瞥向安欢颜,暗暗地打量她一番,除了那锦缎披风和五尾凤钗稍显贵气,看上去也很普通。不免又觉得她只不过是仗着皇上和安丞相撑腰,就在这里狐假虎威。
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白诚,想着他竟向着外人,心里更加气愤,道:“安妃娘娘,青兰既然已为安家女,青兰的婚事还是由安丞相做主的好,而且皇上也曾言明要下旨为诚儿与青兰赐婚,他们的婚事,下官会和安丞相商量的”语气颇有些不耐烦之意,嘴角和眼角那抹上扬的弧度显示着他对她的藐视。
白啸烈的话不明而喻,神情更是一目了然,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有把柄在人家手上。白诚虽然欣喜父亲终于不再阻拦,但刚刚的话,傻子都听得出来,脸上浮现一丝担忧。方才他将青兰抱回自己的卧房,左等右等不见大夫过来,便想去外面看看,却看见白啸烈正一副谄媚奉承的模样,恭迎安欢颜回府。刚才还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转眼间就变成了下属讨好上司的巴结画面。他自己的父亲他最了解,是以他的惊讶程度要远远比那些看热闹的老百姓大得多。他不知道安欢颜用了什么手段,但必定是足以威胁他父亲权力或者生命的把柄。
如今又死要面子,出口得罪她,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但无论如何,不能再让安欢颜生气,笑着说道:“爹,青兰原是安妃娘娘的贴身侍婢,如今又是安妃娘娘的姐妹,青兰的婚事安妃娘娘自然会担心,过府一问也是情有可原”
白诚有意化解她的尴尬,她看在青兰的面子上也不会拂了他的好意,只是白啸烈,她实在看不上,本想出口教训,可是想到青兰日后就要在白家为媳,就只得忍下这口气。微微一笑道:“白侍郎教训的是,本宫记下了。不过,青兰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她们的婚事也不宜再拖下去,本宫回宫后就会向皇上请旨,还请白侍郎将此事放在心上”
安欢颜低头示好,白啸烈还是颇为享受的。他方才受了那般屈辱,正要找补回来,白诚却说道:“安妃娘娘,奴才和青兰的婚事还要多谢您『操』心,既然青兰身子已好,不日我和父亲就会上门求亲。不过,安妃娘娘过府只是为了奴才和青兰的婚事吗?”
“确实还有一事要和白侍郎与白侍卫交代”安欢颜应道。若单单为此,她也不必特地跑一趟,只是不知白诚是否已猜到她的来意,而且话也是他挑起的,显然他也有事要跟她讲。
张氏见状,立即吩咐下人退下,道:“安妃娘娘,妾身担心青兰,想去看看她”
“嗯,杜鹃,你陪着去白夫人一起去吧,若是她醒了,就把她扶回马车,本宫稍后就会过去”
杜鹃应声称是,随着张氏一起退出去。偌大的客厅只剩他们三人。安欢颜伸手示意白诚坐着说话,他也不拒绝,挨着白啸烈坐下。
“安妃娘娘还有何话要跟下官说?”白啸烈显然没有理解此时的状况,疑问道。
她却是笑笑不说话。白诚望着白啸烈,说道:“爹,孩儿也有事要向安妃娘娘禀报”
双手抱拳,屈膝跪在地上,态度很是诚恳,道:“娘娘,奴才对青兰是真心,想必您清楚这一点,今日才会莅临白府。父亲先前对您大不敬,实非本意。而是因奴才和青兰的婚事,牵连了娘娘,还希望娘娘海涵,不要和父亲计较。娘娘若是心中有气,只管往奴才身上发”
此时,白啸烈方才恍然大悟,刚刚因着他们的婚事,一时气急上脑,将安欢颜在府门前说的话忘得干干净净。急忙跪下,颤声向安欢颜请罪,道:“安妃娘娘,下官一时情急,口无遮拦,还请娘娘不要放在心上”
缓缓低头,摆弄着手里的巾帕,轻笑一声,道:“白侍郎,您饱读诗书,对孔夫子的话应该是铭记在心才对。他老人家说得好,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本宫正好两样都占了。若非看在青兰即将要嫁给白诚的份儿上,你以为本宫会轻易放过你?单凭本宫手上的东西,就能把你这个三品侍郎下了大狱,你以为你还有资格在本宫面前如此放肆?”话到此处,已显极了她的威严。
闻言,白啸烈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瞳孔也没了血『色』,若非低着头,他们看不见他的神情,否则定会耻笑与他。赶忙应声答道:“是是是,下官知错,下官即日就会带着诚儿去白府求亲,三媒六聘绝不会亏待了青兰”
“奴才也敢向神明发誓,此生绝不会辜负青兰,否则必遭天下人唾弃,不得好死!”
拿青兰来堵她的嘴,他也不是个笨的。抬眸,看着他们父子二人,微微摇头,道:“白侍郎,青兰如今是本宫的妹妹,相府千金,白侍卫只是小小的侍卫,论身份配你家白诚,本宫想应该不辱没你家门楣。你是三品侍郎不假,却无再助白诚前程更进一步的能力。青兰虽是婢女出身,从小与本宫情同姐妹,她更是因本宫而伤,说起来是本宫欠了她的情,看在青兰的份儿上,本宫也会请父亲多多照拂白侍卫”
听得此话,白啸烈心里乐开了花,他最大的心愿便是白诚能够建功立业,将白家一族发扬光大,如今得了安欢颜的承诺,如何不欢喜,道:“下官替诚儿谢过安妃娘娘。安妃娘娘请放心,白府上下定会善待青兰”
识时务者为俊杰,白啸烈能够看清形势,分得清利弊,同意白诚和青兰的婚事,并且不为难他们,她固然欣喜,但也会担忧,若是有一天她失势了,不能再庇佑她,白家会不会立即翻脸不认人,到时即便有皇帝的圣旨压着,青兰也会受委屈。
“希望今日的话,你们都记在心里”安欢颜颇有些无奈的道,脸上也浮现一丝倦怠,“白侍卫,你去看看青兰醒了没有,再派人知会本宫一声”
“是,奴才告退”
待白诚走出正堂,安欢颜起身,轻提莲裙走到白啸烈身旁,俯身扶起他,躬身作揖,诚恳地说道:“白侍郎,方才的谈话,本宫若有不敬之处,还望白侍郎见谅,本宫也是护妹心切,得罪之处,希望白侍郎看在皇上的面子上,原谅本宫的鲁莽”
安欢颜态度大变,语气也甚为真切,不像是刚刚那般作假。这样一来,弄得他倒是尴尬得很。不过,她能如此,便说明她和一般女人不一样,也说明她是真的看重青兰那个丫头,如此有情有义的主子,倒是不常见。想到此,心里对他的好感不免多了一份。可是,他也明白,这是她收买他的手段,先是用身份威压于他,后又借着贪污一事威胁他,最后则是低头示好,不得不说她还是有些斤两的。毕竟若是实施不当,只会令他从心底厌恶或者畏惧于她。
立即还礼,恭恭敬敬的说道:“娘娘说哪里的话,诚儿与青兰的婚事一定,娘娘与下官就是亲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娘娘若是有事,尽管吩咐,下官一定尽力去办”
两人对视一笑。安欢颜从薄袖之中掏出一枚玉佩,递到白啸烈手里,道:“白侍卫如今在宫中当差,本宫的二哥安志杰也在羽林卫任职,白侍卫若是有事,拿着这枚观音玉佩去找他便是,毕竟本宫是后宫『妇』人,不宜与白侍卫有过多接触”
瞧着那块翠玉,成『色』一般边边角角还有缺口,想来不会是贵重之物。细末之下发现,那些缺口并不扎手,反而圆润,必定是经过长时间的把玩触『摸』,显然这枚看上去非常普通的玉佩有着不一般的来历或是故事。
将玉佩收好放到怀里,再次施礼道:“娘娘的话,下官会告知诚儿。娘娘对白家的大恩,下官在这里提前谢过娘娘”
他能上道,而且能够看得出她方才的用意,便说明他是个有脑子的,唯一不足的就是心思不正。也难怪元辰熙会想提拔白家,这样的人只要稍加点拨就会成为得力助手。但若是处置不当,反过来也会伤到自己。
“白侍郎客气了。安家与白家即将结为秦晋之好,相互帮助也是应该的”
安欢颜既如此说,那便是定了,想着白诚将来的成就,白啸烈心头一阵欢喜。随即正衣冠,躬身作揖,道:“娘娘,先前是下官糊涂,做事失了分寸,怠慢了娘娘,使得娘娘颜面尽失,下官在这里向您请罪”
“本宫先前也有不对的地方,这样吧,就当做不打不相识,之前的事就一笔勾销”安欢颜回之以礼,微微笑道。
“是,娘娘说的是”白啸烈也在一旁陪着笑。
若是让不知情的人瞧见他们二人此时的情景,还以为是父女共享天伦之乐。似乎全无芥蒂之心,更无敌我之分。
说了半天,口渴的很,端起茶盏抿了几口,突然想到一事,说道;“白侍郎,本宫还有一事要劝诫您。既然本宫可以查到当年您贪污一事,其他有心人也必然能够查得出来,所以本宫劝您,您手里的账簿,还有当年参与的人,是万万不能留下来的”
“可是...”白啸烈犯难了,眉头的皱纹凝聚在一起,犹豫道:“当年参与的人中,除了下官手底下的人,还有如今的工部尚书魏进。单说下官的人,他们忠心于我绝不会出卖我的”说到那些人,白啸烈有着莫名的自信。
安欢颜听后却是哈哈大笑,道:“忠心?那么白侍郎认为本宫是如何得知您贪污一事的?秘密之所以称之为秘密,自然是不能示于人前,不为人知。依着您的话,相当于半个工部都知道您贪污的案子,奴才没了,再找就是,可命只有一条,到底该怎么办,您还是掂量清楚了再说。至于魏尚书,如果您能保证,事发之后他不会拿您做挡箭牌,把您交出去了事就行”如今他既已投靠于她,自然不能让他还有把柄留世,不然对她也是个威胁。
她说得轻松,白啸烈听后却是沉重的抬不起头。叹声说道:“下官也知道这个理儿,可是魏尚书是皇上的人,下官又在他手底下当差,他对下官也是照顾有加,下官怎可出手对付他?而且,就算下官有心除掉他,也是无能为力啊”
拿起巾帕慢慢擦拭着手指上的玉戒,冷笑一声,说道:“工部尚书魏进虽是皇上的人,但您对皇上也是忠心耿耿,您的能力也不比他差,为何甘心屈居于人下?魏尚书将近花甲之年,也是时候退位让贤。白侍郎您觉得自己没有能力做得了尚书之位吗?”
白啸烈沉思片刻,摇摇头。安欢颜却早已料到他的回答,笑笑接着说道:“对付比自己强大的敌人,若是自己不能动手除掉他,便要借助别人的力量。您不妨想想礼部尚书,就该知道您怎么做了”
她的话,他不止一次的想过,只是如今的工部尚书魏进,是支持皇帝登上帝位的功臣,对皇上也忠心,皇上也极为看重他,要动他很难。而且自己势单力孤,能勉强坐上侍郎之位已是不易。若真是能扳倒他,他就有信心收服工部那些人,只要他掌握了工部,发展壮大白家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娘娘的话,下官会考虑的”
听得此话,安欢颜的绷紧的心总算是松懈了不少,脸上也渐渐显『露』疲惫之态。她来白府,却不只为青兰的婚事,更重要的是她要比皇上更先收买白家。虽然今日的动静大了些,好在效果不错。虽然会传出一些不好的言论,或许正借着此传言,掩饰她来白府的目的,也不会让人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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