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吗?你要去吗?.......”
何不凡惊醒了。
许文秀正叫他。
“你说你要红岩山,你要去吗?”
他看了看窗外,天已大亮。
“肉、油、盐和米,还有一壶酒,我都给你装在背篓里了,吃了早饭赶紧去。”
爷爷奶奶和他爸清晨就下地干活了。
他就先吃上早饭。
“妈,昨晚村长一家到家里干什么?”
许文秀撇撇嘴,说:
“还不是吴市长来看你,又认了你当干儿子。村长担心镇上不要他当村长,要你去说说好话。卢开清还要给你介绍一门亲事!”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许文秀摸了摸他的头。
“儿啊,你有出息了,妈高兴。不过这也是麻烦事儿。”
麻烦事儿?到底是什么他不知道。
他知道他妈善良胆小,很多常事儿,她都觉得是麻烦事儿。
他想修缮一下房子,但是那笔钱他又不敢拿出来。
对他来说,这才是麻烦事儿。
他吃饭,背上背篼,朝红岩山去了。
一路走走歇歇,到了中午,他才到了根爷住的山洞前。
早些年,根爷还是有几间草木屋。
后来他越来越老,渐渐地失去了修葺房子的能力,那房子因大雨倒塌了。
这山洞离他的房子不远,他就搬到这儿来住了。
山洞其实挺不错的,很宽敞,冬暖夏凉,洞里还有泉水。
他和他爸何平一起,为根爷在山洞口砌了一面墙,挡挡风。
根爷的日子过的清苦,自己种了些土豆、大豆、玉米、小麦一类的粮食。偶尔在红岩山中,打几只野鸡兔子。
他很多时候下山跟他爸妈换些米油盐等东西。
“根爷——!”
他一声呼喊。
过了一会儿,根爷背着一捆豆子,从旁边的一处地里回来。
“嘿嘿!狗日的娃娃,好久没有上来了!”
再次见到根爷,他有种梦里的感觉。
根爷老了,弓着背,头发胡子都白了。
见到他来,根爷高兴得眼睛眯成缝。
“唉哟,我老根儿现在看你一次,就少一次了。”
一口黑黄牙,还缺了好几个。
他放下背篼,说:
“我妈给你的,还有酒。”
根爷放下了豆子,急忙跑过来。
“盐呢!”
“有有,这儿。”
根爷抓起盐,拉着他的手,边走边说:
“有好东西,知道你要来,昨晚去打的。”
进了洞,火坑上,铁锅里“咕噜咕噜”地炖着肉。
他一看便知道:
“野鸡!”
“对着呢!没盐了,就等着你的盐。”
说着,他撕开包装,向锅里撒了些盐。
又炖了一会儿,他把野鸡肉摆上桌,根爷已经等不及喝了几口土灶酒。
酒肉下肚,醉意上头,根爷又开始讲他的故事:
“我们暂编三十四师三连,87个活人,最后能站起来的就只有11个人了。狗日的日本鬼子一波接着一波地冲上来。其他阵地上的兄弟们,跟鬼子已经拼刺刀了。”
他知道接下来,根爷要讲那个当官的了。
“一个当官的说,兄弟们,跟鬼子们拼了,不要给中国军人丢脸!”
说道这儿,根爷又是一口酒就下肚。
“啧哈——!这酒好!”
虽然这个故事听了几十遍了,但是为了老人家高兴,他还是挺有兴趣地问:
“你也冲出去了?”
根爷一脸骄傲,说:
“那是!我跟着长官,冲了出去。”
“狗日的日本鬼子冲锋的时候,他们不打枪,也不打炮。到处都是喊声、刺刀和刺刀的撞击声、打断骨头的声、还有鲜血的“嘶嘶”声,我瞅准了一个鬼子,要跟他同归于尽。哪知道我被人打在脑袋上,栽倒在地上了。”
每次讲到这里的时候,根爷原本那迸火的眼睛突然就黯淡了下来。
他曾经说过,他是被大雨淋醒了。醒来后,看到战场上到处都是尸体。他找到了他的长官,他的兄弟,他们都死了。
他说他的长官没了,兄弟也没了。以后去到哪里当兵?又要到哪里打恶仗死仗?想想这些,我忽然怕死了!就悄悄地逃回来。
他还说过他死了,把他烧了!把他的骨灰,带到石牌的那些山上,洒在那里就好了。
只是今天,他没有再说这些。
何不凡随便问了一句:
“根爷,你知道一个叫“医生”的战友不?这个叫医生的,也在石牌打过日本人。”
根爷摆摆手,说:
“记不住了。”
“根爷,你的枪呢?”
根爷“嘿嘿”一笑,
“我就晓得,你狗日的娃娃就喜欢耍枪。可惜了,现在不打鬼子了!”
根爷身体有些摇晃,从他的柜子里拿出了一把用毯子包得严实的步枪。
拆开毯子后,一支老式步枪就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跟缅北那个老头子的枪,没什么不同。
枪管上湿漉漉的。他用毯子擦拭了一下。
根爷在旁边说:
“这天气,估计要下一场暴雨才得清透!”
擦拭完毕,他猛地端起枪,拉动枪栓的同时,朝门口瞄准,扣下了扳机!
没有装弹,只听见铁针撞击的声音。
他眼前分明看到了子弹击穿了一个运毒的马仔。
“你娃娃灵性!要是打鬼子,你肯定是个好手!”
他缓缓地放下了枪。突然想起现在国家三令五申,收缴各类枪支。
这枪是根爷的命,他倒担心起来。
根爷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裤裆。
他赶紧拉住根爷的手,说:
“根爷,没长了,应该成型了。”
根爷哈哈大笑,说:
“你这杆枪,还没有用过?”
他摇摇头。
根爷说:
“人就那么几年年轻快活。这要是在过去那个年代,恐怕你娃娃都大了。我16岁的时候,长官就给我找个了女人。他说战场上要是死了,就白活了。”
他说着,回去又喝了几口酒,然后像往常一样,躺在他的床上,呼呼大睡。
他把背篼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担心那块肉坏了,他干脆切好了放进锅里。
他把被子盖在了根爷的身上。
拉上门,他往回走了。
希望村上的五保政策,能尽快落实下来。
从山上下来,天都快黑了。
爸妈正等着他。
许文秀埋怨着:
“你呀,一去又是一天。乔香中午过来,给你带了饺子。等了你很久没回来,下午就回去了。”
他妈说着,就把一盘饺子摆在了他面前。
杨姨喜欢包饺子。这还是她去乔叔叔的部队探亲时学的。
对于南方人来说,很少能吃上饺子。
昨天买的新鲜猪肉,加上小葱,剁成了馅儿,他特别喜欢吃葱香味儿的蒸饺。
他爸警告着说:
“你杨姨现在已经把你当女婿了。你以后去了庆华,见过了花花世界,你要是不要乔香了,我们可不饶你!”
许文秀摸着他的头说:
“卢开清上午又悄悄地过来了。给你爸拿了些酒和烟。还要跟你介绍一门亲事......”
正说着这话,屋外就传来一个女声:
“许姨在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