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宝正纳闷,突然一个庞然大物出现在厅外。
“娘唉!”
窦宝吓得只差没钻桌子下面去。
婉儿镇定自若,跟没事人一样,坐在座位上岿然不动。
来者是个牛头巨怪,她头上有犄角,她身后有尾巴,谁也不知道她有多少秘密。
相比先前见过的那些牛头人,这个更邪乎。描眉擦粉,涂着红唇,犄角上挂满铜铃,鼻子上穿着鼻圈,身子壮似象,威风如恶龙。
难道这位就是牛头寨老寨主的宝贝千金牛香香?
倘真是的话,可真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了。她姐兰兰,她妹翠翠,都是水灵灵的俏皮人物,而眼前这个非但没有人形,只怕更没有人性。
“你就是客人呀?”
雌牛巨怪迈步进屋,震得房梁落粉尘。
窦宝情知跑不掉,赶紧躬身作揖,心中却是叫苦不迭,埋怨老寨主不说实话,害他遇到个牛魔女王。
“你是哪来的野小子?”说着,用大如蒲扇的粗手一指婉儿,“这个丑八怪又是什么东西?”
窦宝心中自觉着好笑,婉儿若是丑八怪,这世上只怕没有美人了。
“小任是从牛头寨来的,奉了老寨主的吩咐,给二小姐送来一封家书。还请二小姐亲自过目。”说着,双手将书信呈上,又指着婉儿说:“这位是小人的姐姐,顺道来无量堡见见世面。”
“哼!”雌牛巨怪两个大鼻子眼儿喘大气,“我看着也像没见过世面的穷根子。”
说着,撕开信封,胡乱看了一眼之后,陡然将两个本来就大如茶杯大的眼珠子瞪得足有碗口大。
“你想借用归元镜?!”
这一声,震得窗棂纸乱抖。
窦宝吓得往后紧退两步,给李顺使眼色,让他赶紧救命。
李顺怕真的伤了客人,赶紧起身,向雌牛巨怪赔笑道:“夫人休怪,岳父老大人亲笔书信让人来借镜子一用,还望夫人看在岳父老大人的份上,将镜子借他一用也就是了。有我作保,不怕他不还。”
“你是个什么东西!”
一声吼,吓得李顺揪着双耳跪下,“我不是东西,还请夫人息怒,请夫人息怒……”
男人吓成这样,实在过于丢人。但面对这么一头巨兽,试问有谁不怕。
窦宝更是吓得抖如筛糠,汗珠子跟不要钱似的,吧嗒吧嗒往下掉。
“这条丝巾可真好看,没猜错的话,是用金丝蛛的丝织成的吧?”
婉儿笑眯眯走近雌牛巨怪,夸赞雌牛巨怪罩在大脑壳上的丝巾做工好。
“想不到,你居然是个识货的。太好了,太好了,你再看看,这是哪里的手艺?”雌牛巨怪立时声音婉转起来,扭捏着巨大身躯,将一身青衣展示给婉儿观赏。
“是千手娘子的手艺,对吧?”
“哎呀呀……”雌牛巨怪更是欢喜,“想不到你这穷家女子居然也识得这种好货,你莫不是给大户人家做过丫头吧?”
“没错了。”婉儿笑,“我给一户姓武的人家做过女佣,她家富贵,吃穿都属上乘,看得多了我也就开了眼界,多少也晓得些富贵人家的门道。您是富贵人,就得穿这样的富贵衣……”
雌牛巨怪被婉儿捧上天,乐得一把攥住婉儿的小手,“走,到我屋里去,我再拿几样好货给你看!”
说罢,也不管婉儿愿不愿意,拉着婉儿就往外走。
窦宝总算躲过一劫,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呼哧呼哧喘大气,好半天魂儿才找回来。
李顺也好不到哪儿去,直到雌牛巨怪彻底不见了身影,跪在地上仍不敢起身,还是窦宝过去把他给馋了起来,并关切道:“千户大人受苦了。”
“兄弟,我……”李顺抓着窦宝的手,偌大一条汉子居然哭上了。
窦宝赶紧就坡下驴,“大哥别哭了,你的苦兄弟我懂,真不知道这些年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兄弟,快别说了,你越说我这心里越不是滋味儿,若不是为兄当年贪心,又何至于摊上这么一个女魔头……”
“大哥,你好歹也是一方千户长,多少好女子你不娶,为何偏偏娶这么一位巨灵神到家中?”
“老弟,你坐下,听哥哥慢慢对你说。”
李顺拉着窦宝的手坐下,给窦宝斟茶敬茶,而后诉说苦衷。
原来,李顺有过妻妾,但全都命不长久,凡是嫁给李顺的,多则三五年,少则七八月,必死无疑。
有神仙来迷离境云游,到李顺府上讨茶水吃,看过李顺面相,便说李顺命犯天煞孤星,原因是李顺在淳华四年起兵反宋时,杀戮过多,以至于得了报应。再者,李顺根本不是真龙,却偏偏假充真龙,自封自己大蜀王。这一来,更是触犯天条,也就落了个无妻侍奉、无子送终的命运。
李顺请教神仙,可否有化解此劫的法子?
神仙说,法子倒是有,那便是找个块头大,嗓门粗的,倘有勾魂使者来家,那大块头、大嗓门足够叫勾魂使者吃一壶,往后就再也不敢来家了。
自有了神仙这番话,李顺便到处托人为他寻一个大号的女子,并且指定要那种嗓门粗的。
没过几天,牛头寨的寨主老爷居然亲自登门,说是他家有个次女,名叫香香,人品端正,性情温良,只因块头过大,壮若巨象,加之嗓门粗如洪钟大吕,故而一直困在闺房,到了婚配年纪,尚无人家肯要。听闻李千户寻觅这样一位大号佳人,偏巧家中正好有此一位,不如成全一对天赐良缘。并且说好,彩礼一样不要,嫁妆一样不少,一切婚事用度,全由牛头寨支付,李家不必出一厘一毫。
白得个大姑娘,还不用掏彩礼钱,并且还有的赚,换谁谁都高兴。
李顺一时贪心,顾不得派人先到牛头寨探探虚实,当面答应了这门亲事。
老寨主当即喊来保人,写了文书,请李顺签字画押,说是媒约凭证。
李顺一门心思想好事,赶紧写了名字,按了手戳。
三天之后,张灯结彩,锣鼓喧天,新娘子用一百零八人的大轿子抬进了门。
由于府门狭窄,临时把院墙扒了,方使得轿子进了院。
再看那一百零八个轿夫,将轿子放下之后,便全都趴地上起不来了,有几个好悬没死过去,好在抢救及时,方才幸免于难。
新娘披着红盖头,看不见脸面,单是看身影,绝对配得上庞然大物四个字。
拜了堂,入洞房,等到掀盖头的时候,李顺只差没活活吓死。原以为娶了个美娇娘,哪想到是个牛魔王。
想要悔婚,为时已晚,牛魔女怪既然进了李家的门,再想请出去连门都没有。
自那之后,李顺成了受气包,轻则挨骂,重则挨打,这些年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神仙的话倒也应验,过去讨老婆死老婆,终于讨了个大号的不死的,换成自己每天担惊受怕,几欲吓死。
末了,李顺落泪叮嘱窦宝:“神仙的话千万别信。信了,离着倒霉也就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