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怕出事而出事,顾长生惊醒之后再不呆坐着。忙伸手把雪棋摇醒,自拿了衣服套上,满脸皆是凝重之色。雪棋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揉着眼睛问顾长生:“姑娘,你这大半夜的做什么呢?”
“你听外面,出事了。”顾长生把衣服套好,系好腰带拉紧扣子,一边道:“快起来收拾一下。”
雪棋听得这话稍愣了一下,再听到外面确实有抢杀声,便忙地翻身起来套上衣服。衣服穿好,又到顾长生面前问:“姑娘,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顾长生话至一半,帐门便被人掀了开来。也不知是谁,雪棋吓了一跳,忙往后躲了躲。再瞧过来,竟是那穿着金盔银甲的五皇子进了棚帐。
顾长生倒是镇定,往许琰面前迎了问:“发生了何事?”
“流寇突袭,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舟船早已备好,皇上和顾太师也被护送往船上去,我来接你。”许琰快速说完情况。顾长生也不知道现在情况到了何种紧急的程度,自不敢拉着许琰多问而拖延时间,便是叫了雪棋一道,跟许琰而去。
走出棚帐又遇上三皇子许璟,他身后带有一批锦衣卫,越过许琰直接到顾长生面前道:“没事吧?”
顾长生摇头,许璟便是神色一松,回头看了眼许琰:“不能再拖了,我们也上船吧。”
那边儿流寇来势极凶,逼着他们往海上去。许琰自不拖延,和许璟一道护着顾长生和雪棋去至海边儿,匆匆上了船只。而身后留下禁军与流寇相抗,厮杀声一片,只为护着他们离开海岸。
顾长生到了船上心房才慢慢跳起来,有些后怕。雪棋在她旁边,更是怕得紧,只是不出声儿,抠着自己的手指。许璟这会儿到顾长生旁边,不过安慰一番,说:“原早就有准备,没事儿了,也不会出什么事。”
顾长生抬头看向许璟,开口问:“真是流寇?”
“具体不知。”许璟道:“只是来者人数众多,又像是受过训练的,难对付些。原父皇打算明早入海寻山,被这么一逼,便也只能早入海了。有禁军殿后,你且放宽了心,不需害怕。”
顾长生慢吸了口气,心里却还是不安。每次寻仙入海,都是要着人观星象定下时间。此回被流寇所逼早入了海,这天气如何还不知道呢。不碰上狂风暴雨巨浪倒好,若是碰上了,怕比流寇突袭还凶险千倍万倍。
许琰在一旁静坐不语,想的亦是与顾长生相同的事情。一路上平安至这东南海边,却在出海前夜遭受突袭。且流寇人数众多,并没有硬拼而上,直要取谁头颅性命,也未瞧见抢了多少粮草吃食而去。只是死死堵了来时的路,把人硬逼上了船只。不逃,免不了一场厮杀,必是死伤无数。逃,这会儿却是不那么安心。
顾长生从营帐中逃出来便是披头散发,面无粉妆。这会儿也是没心思管上这些,只是满心的不安宁。许璟想是还没想到这一层,瞧着她满脸的沉色,只当她才刚是受了惊吓,便劝她再去休息休息。
顾长生哪里能去休息得下,不过摇头而道:“我要等到天亮。”势必要等到天亮,等天亮起来,她才能安宁。想着她们也不定那么倒霉,夜晚一入海就要碰上暴风雨。一夜的风平浪静,也未可知呢。总之,她要等。余下时间也是不多,到天明,也不过还有两个多时辰而已。
“嘭!”果然,还是没等到天明,遇上了!
杯子从桌上滑下,砸碎在船板上。在座之人皆是一惊,被船只晃起的幅度摇得坐不住身子,还要抓了东西扶。顾长生和许琰却俱是眉心一疼——前世入海寻仙也不是没遇上过风暴,这回出来也不是没有防御措施。只是这风暴每回大小不一,又岂是做了准备就能防住的?都还要看机缘造化呢!
船只再稳不住,倒是雪棋先慌得出了声儿:“三皇子五皇子,这是怎么了?”
“起了风而已,别怕。”许璟却还镇定,并不知海上风浪凶险。那外面站着的锦衣卫却都被逼进了船室,慌着神色回禀道:“三皇子、五皇子,外面起了风暴,如何是好?”
人倒霉的时候,喝冷水都塞牙缝儿!顾长生便是觉得,今儿的自己算是倒霉到家了。风已起,又将刮起多大的浪,没人知晓。许琰手指缩起,眉心一拧,便站起身来要往船舱外去。他得出去看看,情况到底如何。
顾长生见他起了身,自己也忙起来,又要稳着自己的身子,去拉住他的袖子问:“你去哪里?”
“我出去看看。”许琰微回了下头,“你呆在这里。”
顾长生想着外头已是起风了,这风再大起来,裹杂着雨,那就是暴风雨了。风暴一起,必有大浪,她便不敢让许琰往外头去。到了甲板上,若不小心,被风吹下船去都是可能的。锦衣卫都进了船室,又怎么能叫他出去?
许琰再要说话时,船外强光闪过,头顶猛地炸开一声响雷,吓得雪棋尖叫出声,往船室一侧躲了。顾长生也是被吓得身子一颤,下一刻便被许琰揽进了怀里:“别怕……”
雷声响毕,又听得“咔嚓”几声巨响,船舱外有东西被折断的声响,想是大船的船帆。许琰这会儿再想要出去,也是出不去的。他一手揽着顾长生,稳住身子,那边儿便凝声皱眉对锦衣卫道:“打开甲板,到船舱下去!”
锦衣卫还算镇定,忙便去船室中的甲板入口,又听着许琰有条不紊地吩咐把雪棋和顾长生都送到了船舱内。余下许琰、许璟和四个锦衣卫随后都下了船舱,再把入口盖上,只躲在下头。
船只晃得越发厉害起来,顾长生与雪棋在一处,直被晃得晕了船,把胃里能吐的都吐了出来,实在憋闷难受。
而船只外头,早已是雷电交加,风狂雨骤,没了初始入海时的样子。狂风卷过又翻起大浪来,打过一片甲板掀翻几条船只,好不凶猛。乌云压顶的空中电闪雷鸣,划拉出无数条火花来。
庄穆帝与顾国坤以及随行大臣皆在大船之上,船只结实却也抵不住风暴的摧残,直折断好几根船帆。船帆断入海中,被浪一卷,便不知去了何处。再是片刻,又从浪尖上出来,直冲船只甲方上盖去!
人群慌乱嚎叫,在大自然的雷电风雨之下,皆被淹没得听不见丝毫。顾国坤傻了,封致文带着儿子封子晏也傻了。在傻得同时,那封子晏还惦记着荀妹妹,又问:“荀妹妹哪去了?”
顾国坤把人交给了五皇子,现今更是五皇子与三皇子皆找不到人。自保已是艰难,又如何去管那三个孩子在何处。护着老皇帝,嘴上仍不住祈求神佛——且救他们一救吧!
这等慌乱与海面的狂躁一直持续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才消静下来。太阳再高些,照得海面一片祥和平静,好似夜间那狂躁根本不是这片海一样。
老皇帝的大船实在坚挺,断肢破腹,还是在风暴中留下了尚能漂浮的残体。于大船上的庄穆帝以及随行大臣皆只是受足了惊吓,并没有出现伤亡。倒是那些锦衣卫,护难中落水了不少人。只落了谁,也没人细数的出来。
又有禁军都坐小舟的,被风浪吞了,送了几船人的性命。大船已经飘离了很远,看不到尸横遍水面的场景。只封子晏趴在船沿儿上,低低问:“荀妹妹呢?”
顾国坤亦想起了自己的闺女和三皇子、五皇子来,这三人未上大船,那所乘小船呢?再派人去搜寻一番,哪里还能见得有人?搜者一片细搜,不过还是回来禀报:“未见三皇子、五皇子与顾四姑娘。”
“尸首呢?!”庄穆帝压着要喷出天灵盖的暴怒和心痛,狠拍了一下大腿吼道:“就是死了,也要把尸首给我找回来!”
顾长生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不是船舱、不是船室,亦不是海里。身下沙石粗大,硌得背后全是麻意,又微微地疼。周围有些杂树杂草,稀疏独立,以下仍是一片海面,再看时,眼前便出现了一张脸,是个人。确切地说,应是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少年男子。
“你醒了?”这少年坐在顾长生旁边的石头上,穿着灰旧的粗布衫,头上裹了一块粗布巾子做帽子,啃着一颗青苹果。
顾长生神思还有些恍惚,费力坐起身来,看着他问:“你是……”
“你从海里飘来的,我便把你捞了上来。扛不动你,就让你在这岸边晒太阳了。”少年把手里的青苹果啃完,抬手一扔,扔进了海水里,又看向顾长生:“你是谁?在海上遇难了?”
顾长生稍合了下眼,浑身实在酸疼得很,提不上什么力气。看着海面上一派平静之景,除了些碎木板,也再见不到其他东西,不知道三皇子、五皇子和雪棋去哪里了。这会儿身边也只有这少年,便只好跟他说:“是遇难了,也不知道我的家人都去了哪里。”
“我只看到了你,没看到别人。”少年道,说着从身后的篓子里摸出个青苹果来,往顾长生面前一送:“吃不吃?”
顾长生摇了下头,心情差到了极点,又哪里想吃什么苹果。老皇帝、她亲爹顾国坤、封子晏还有五皇子、三皇子和雪棋,也不知道是不是都还活着。她想着自己能活下来已是奇迹,心里便难受得紧。
少年看顾长生一脸伤情的样子,自把青苹果收了回来,往篓子里装了,看着她道:“你别难过了,你能活下来已经是老天爷对你的眷顾。至于你的家人,说不定也没事呢?只是不知你和你的家人,怎么到这里来了?咱们这里人鲜少外出的,也不大见有别人过来。”
“我从上京来……”顾长生终于从喉咙间挤出了声音,想着这少年说得也并不是没有可能,却并没能把事情说下去,只是看向少年道:“我姓顾,叫顾长生。你叫什么名字,这里……又是哪里?”
“我叫青瞳,这里是寿山。”少年答道,又问:“你说的上京,可是京城?”
这青瞳关注的是顾长生来自京城,又能备起船只入海,再加上身上的衣衫首饰,便可大体猜知她是官家小姐。而顾长生这会儿关注的,却是“寿山”二字。她飘飘荡荡的,竟飘到寿山上了?
青瞳看她不说话,便又问了句:“是京城吗?”
“是……是……”顾长生回神。
“那可是很远的,你还怎么回去?”青瞳看着她问,顾长生又摇了一下头,常年在深宅大院里住惯了,哪里遇上过这种事情。要问她怎么办怎么回去种种,真的是脑袋里一片空白,只剩摇头了。
“看你也可怜见的,今儿我捡了你,你便跟着我吧。我给你找住处,你再慢慢想怎么回去的事情。”青瞳看顾长生一脸茫然,知道她是有家不知怎么回,便如此道。
顾长生却看了看这青瞳,眼神略有些探究。不知是什么人,便跟着走了?要是被卖了呢?青瞳一直盯着她的脸,自然瞧得出她神情变化,不过挠了挠头笑道:“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对女人没兴趣。还有,这寿山里也没怡红院什么的,不会把你卖了换钱。”
顾长生愣了愣,竟无言以对。
“你看这荒山野岭的,你要是不跟我走,指不定就被别的什么叼去了。我是好人,你信我,肯定不会害你就是了。说不定啊,我还能帮你回去。”青瞳看顾长生还是有些不太敢信任他的样子,继续道。
顾长生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她命大被这小兄弟救了。在荒山野岭中,现今能靠的,也就是他了。不管怎么样,得先让他带自己到有人的地方才是。怎么回去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