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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马一进入泅川城,冰冷的寒气便扑面而来。

泅川城在祈凌山北,与津门关中间隔了一条暮陵江,气候却划江而分。江那边是秋意飒飒,这边却四季如冬,冰雪终年覆盖了整座城池。

得知高阳公主到达城门的时候,守备刚得了消息就匆匆赶来迎接。

百里思青没打算驻足太久,她一向待在温暖适宜的盛京,乍进入泅川城,那刺骨的冰冷几乎要让她全身都要冻僵。若不是想瞧瞧十三皇叔住了七年的地方是何模样,怕是此生都不会迈入此城半步。

因为提先商定了路线,司空煜一早吩咐大军备好了厚衣裳,冬衣加在身上,整个队伍看起来非常地臃肿。

百里思青穿了红狐裘袍,帽子将她的脸遮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冰冷的宝剑挂在马前,散发着如朕亲临的威严。

守备丝毫不敢怠慢,磕了头就领高阳公主和司空小将军往城内走。

百里思青也没有任何为难他的意思,只叫他带去十三王爷住的地方。

守备万万没想到她特地绕远路是为了看看百里奚寒的住所,心下一咯噔,想叫人去布置却已然来不及。

泅川城自来贫瘠多苦,但凡被流贬于此地的人,基本上这辈子都没有翻身的机会。虽然百里奚寒是主动请旨前来此处,结局怕也无二。因而,他对百里奚寒这位落魄的王爷明面上虽客气,待遇什么的却差了许多。

守备苦着脸将百里思青领到了百里奚寒住的地方。

敲了门,半天才只有一个少年走了出来。

那少年年纪看着不大,至多才十一二岁,不过全身上下流露出来的气质却与寻常的少年不同,看着极清贵冷傲。

“你是何人?”百里思青勒了马。

少年见了她也不跪,掀了眼皮草草望了她一眼,继而冷冰冰道:“寒念卿。”

百里思青从没见过这位少年,守备对他的底细却一清二楚,连忙附在百里思青耳旁解释道:“这是南宫罪将的遗腹子,南宫七夫人当年在襄城时便怀了孕,却在被遣放于泅川的三年后才生了他,因为怀孕怀了三年,太过离奇,所以取名叫南宫三年。不过,七夫人生下他后,只熬了短短几个月便撒手人寰了。将他托付于奴仆照顾,可照顾他的奴仆不出三年都竞相死了,旁人就流传他是天煞孤星,不敢轻易接近。十三王爷来了泅川后,便将他收养了,还替他改了名字。”

百里思青和司空煜都知他口中的南宫罪将是谁,泱国开国之初,武将除了司空家之外,还有南宫一氏,地位虽然没有司空家显赫,却也在朝堂上占了极大的份量。

当年先帝被选为未来储君时,其他封了王的皇子不服,结党篡谋,南宫氏便投靠了那些皇子。先帝登基后,南宫氏和篡位失败了的藩王便一直活跃在襄城那一带。先帝曾数次派人清缴,然而百足之虫断而不蹶,仍旧无法彻底斩除其势力。后来,直到靖安帝登基,那些藩党余孽才被扫清,南宫一氏也随之被一网打尽。

谋反之罪虽然重诛九族,可当时南宫氏已经穷途末路,死者无数,生者却寥寥无几。靖安帝念在南宫一氏曾经对大泱的功劳,便没有赶尽杀绝,赦免了当时尚存人世的且已怀孕的七夫人,将其困于泅川。

可以说靖安帝仁慈,也可以说他虚伪,毕竟一介孕妇,从襄城到泅川的路途中能发生意外的几率极高,母子死于途中是正常,能保全性命却是奇迹。

百里思青无心去探究父皇背后的用意,至少南宫三年活下来了,还好好地活着是事实。无论他是否改名换姓,骨子里流的始终是南宫家的鲜血,这点不能否决帝王的慈悲。

她打量着寒念卿,直觉得他不止出生异于常人,体质也异于常人。天寒地冻的,其他人都裹了厚厚的裘裳,他却只着了一袭单薄的碧色短袍,平静笔直地站在门口,看起来丝毫不畏严寒。

百里思青下了马,慢慢地脱了裘帽,一张脸瞬间就被冻得通红。

她惆怅地瞅着寒念卿,再瞅瞅臃肿的自己,果真人与人是没办法相比较。

司空煜和韩元他们随着她一起下了马,寒念卿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冷冰冰为百里思青开了门。

受到漠视,守备的脸色不大好,可百里思青在身边,却无法同他计较。

然而,百里思青一踏进府门,眸子往内扫去,当下便冷了脸。

地方很小,独门小院子,面积顶多是盛京寒王府的十分之一,看着非常简陋。

百里思青睨望守备,颇为气恼道:“这便是你为十三皇叔安排的住所?”

听到她话里压抑的怒火,大冷天的,守备的后背却冒出了诸多冷汗,“回公主,臣都是按照规制……”

“好了!”百里思青打断他,在皇城浸淫多年,自然知道权势下的冷暖。不能说守备有错,只不过她更心怜百里奚寒所受的苦。

虽然明知道过去的七年里十三皇叔一定过得不好,可真当她身临其境的时候,却仍忍不住为他难受。

她回首吩咐道:“你们都等在外面吧!”

除了司空煜跟在了她身后,队伍中的其他人都依言留在了原地。

守备想要跟着,也被勒止在了门外,倒是寒念卿,自发地抬脚进了门,拦也拦不住。

百里思青只往内走了几步便愣住了,孤零零的小院落,正中间种了一棵海棠树,在泅川这个物质匮乏的地方,海棠树下面却奢侈地摆了许多碳火盆。

百里思青顾不上去想炭火盆的由来,她怔怔地望着那株海棠树,风舞飞扬中,漫踪遍野皆是白,唯有那株海棠在青凛凛的寒光中,玉琢似地挺立着。花瓣开得正旺,红艳艳的,纷扬的雪花衬得它愈加柔静多姿。

光看着粗壮的枝干就知道它已久经风霜雪雨,却在这样的逆境下生长、绽放,开出比梅花还要冰洁的风骨。

寒念卿站在她身旁,板着一张脸道:“义父离开泅川时,嘱咐我日日看着它,月前它结了花骨朵却一直没有开,直到昨夜,忽然一下子全开了,我便知道你今日要来。”

他的声音同他的表情一样,稚嫩中夹着丝丝的古板,小人老道似地阐述着,仿佛海棠树开花是奇异的神象。

百里思青也没比他大几岁,听他称呼百里奚寒为义父时,有那么一瞬间惊讶。

寒念卿似会读心术,冷淡地为她解惑道:“我无父无母,是寒王爷养了我七年,又赐了我新名。他虽然年龄不大,也未主动认我为义子,可所谓养者为父,我唤他一声义父也不为过。”

他说得一板一眼,神态犹如初阳殿里的老夫子,百里思青沉思了一番,忽而笑道:“你怎知你无父无母?彼方你才不过两三岁,难道还留存记忆?”

“百里思青,你果真很笨。”寒念卿用对待白痴似的眼神盯着她,纠正道:“我在母亲肚子里待了三年,生下来便是三岁,寒王爷来泅川之时,我便已六岁。何况我天资聪颖,记事此等虫篆小事岂能难于我?我出生时虽只见过母亲一面,到如今却还记得她的容貌。”

百里思青一噎,却是无从反驳。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她还是第一次遇到寒念卿这样奇特的少年。从他的外貌看来,年仅十二岁而已,可按他所说,便是与她同岁。

听他一罪臣之子竟敢直呼百里思青的名字,司空煜皱眉,可见百里思青并无怪罪之意,他也索性任之不管。

百里思青默不作声地凝视着那株海棠树,仿佛回到了幼年与百里奚寒那段亲密的时光。

百里奚寒看着她的时候永远都有着淡淡包容的目光,一双手掌无论在哪儿都紧紧地拉着她,不甚宽敞的臂弯溢满了对她的疼爱与关怀。

可是,到今天,她身处这座孤冷刺骨的院落时才发现,百里奚寒也需要爱,不是如火如焰的感情,而是亲人间恬淡的温馨。

“百里思青,你别瞎想了,过去的七年我与义父相依为命,比起亲情,他更需要的是其他。”寒念卿再一次读出了她的心理,却是挥空了她的想象。

百里思青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你真的是人?”

寒念卿白了她一眼,冷冷道:“别人也叫我天煞孤星。”

“你为何一直直呼我的姓名?”百里思青笑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寒念卿漫不经心地回道:“趁着还能叫名字的时候,多叫几次。”

百里思青不明白,心中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其他,“我从来没听十三皇叔说过你的存在。”

“有什么可说的,不过一个罪臣之子罢了。”寒念卿满不在乎地说道。

他负手站在她的身旁,望着海棠树,老神在在地断定道:“看光景,这海棠花怕是一日便会谢了。百里思青,你回京时,将我也带上吧!”

------题外话------

仔细推敲可以得到很多讯息,小南宫很有用,恩恩,就是酱紫。另,五一劳动节快乐!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