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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睡了多长时间,感觉冷得厉害,就又醒了,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在哪里;睁开眼,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就咳嗽了一声,又提高嗓门咳嗽一声。没有回应,一点动静都没有。以往只要他一有动静,哪怕是翻身掀掉了被子,值守的太监都会立即悄悄地进来拣起来给他仔细地盖上,可现在什么反应都没有。他摇了摇头,似乎想起来了,这里是金军的兵营啊!于是他不再喊了。想睡,睡不着;不睡,又冷又孤独还有些怕。听着外面呼呼的风声,本就不严的房门有丝丝的凉气只往里钻,双脚冻的生疼,浑身没有热气,只好靠着墙根把那床薄被子和老粗布单子都裹在身上,半睡半迷糊,又睡了过去。

宋钦宗当了不到两年的皇帝,赢得了如此的下场,这就是他的结局;可是,这远远不是他最终的结局。

就是这样的吃住条件,钦宗经过近一个月的囚禁生活,除了每晚冻得瑟瑟发抖,不能安然入睡以外,吃喝以及白天在院子里散步看天这样的生活已经习惯了下来。人,苍老了不少;走路原本就不快,现在更慢了,半天一步,拖拖拉拉,磨磨蹭蹭;他的头也整天垂着,愁眉苦脸。倒是从第二天起,能够跟带来的三个臣子,一块儿在院子里散步聊天了,但也没有什么好聊的。他们做臣子关系时间久了,都已经习惯了,没事儿大臣不能跟皇帝瞎聊天扯闲篇。特别是钦宗,本来就是那种心事重重,少言寡语,面色凝重之人,到了现在,他的这种性格就更加突出了,所以除了每天吃过饭,到院子里放风散步,第一次见面时寒暄两句,无非就是三个臣子向钦宗问个好,还是称“皇上”,钦宗对他们点点头,其他时间多是钦宗在前,背着手;三个人跟在后边,围着院子转了一圈又一圈,转累了就各自回房间去。

二月初六这天早上,刚刚吃过饭,正想出门儿散步遛圈,就听大门口有人喊:“赵桓出来!”

钦宗不知喊的谁,就没应声。他这个名字,不知道有多少年没人叫过了。做藩王的时候都叫他王爷或者寿王、定王,做太子的时候,都叫太子或太子爷,后来当了皇上那更是除了皇上、圣上就是陛下,哪有人叫过他的名字?所以他不适应,自然也不会答应。稍等了一会儿,又听到有人喊:“赵桓,听到没有?赵桓出来!你们都出来!”

李定国,陈过廷和于欢,这才都走出了房间。于欢知道钦宗没有反应过来,就跑到门口说:“皇上,他们喊你呢!”

钦宗愣了愣。他听到那叫声了,也许是他还觉得自己是皇帝,谁敢这样叫他?故意不应呢,所以他就愣了一下,问于欢:“是叫朕吗?”

于欢说“啊,是啊,叫咱们都出去。”

钦宗这才无可奈何的走出房门,抬了抬眼皮,看了一眼站在大门口的军官,也不吭声。而是于欢问道:“将军,叫我们有什么事吗?”

那军官站在原地不动,只说:“你们,都跟我走。我们宰相元帅要召见你们。”

“召见”,钦宗觉得这个词特别刺耳:你一个宰相、元帅,召见我?你凭什么召见我?可又一想,没有办法呀,身在房檐下你能不低头吗?于是,钦宗在前,三人在后,就随着那军官出了小院,接着后边就跟上了二十多个金军的卫兵,似乎怕他们逃跑。而路的两旁每隔几步就有一个卫兵,立正姿势站立着,手里紧握着长枪,这戒备是够森严的。走了大概不到一里路,就来到了大营,进了完颜宗翰的会议室兼会客厅。一进门,那个带着他们的军官就喊到:“立定!行礼!”

钦宗似乎没听到,只呆呆的站在那里,抬起眼睛,往前边看了一下。他看到完颜宗翰、斡离不和苏元中坐在上面。那军官又大喝一声:“跪下,你们听不到吗?跪下!”

于欢和李定国、陈过廷已经在钦宗的后面跪下了,钦宗却依然低着头站立不动。于欢在后边轻轻的喊:“皇上,他们叫您跪下!”

钦宗回了回头,立楞起眼,故意大声说,“让谁跪下?让谁跪下?”

那军官一听,过来照着钦宗的腿弯就是一脚,这一脚可能踹得过重了,或者是因为军官作为武将的手脚本来就重,而钦宗那孱弱的身躯经不住军官这一脚,竟然扑通就跪下了,谁也不知是受到了惊吓,还是那一脚踹得重承受不了,随着两腿跪下,头也随着往下猛地栽了下去,差点儿就磕在地上的时候,那军官一把抓住钦宗的衣领,又提了起来。钦宗的心里立即泛起了波澜,轰隆轰隆的响着,简直像大海的波涛在翻滚激荡。他从生下来,除了跪过他的老爹、跪过他的太后母亲、跪过祖宗和天地,他没有跪过别人。可如今,他竟然要向这些虎狼般的金国人下跪,并且都是一些他眼中的下人,官职最大的完颜宗涵,也不过是个宰相,竟然要向他们下跪,这心里的怒火,只觉得压不住要往上喷。好在他天性就懦弱,无论再大的火气,发火的时候,也不过是大声吼两句,再不就是用手掌拍一下桌子而已。此时此刻他的脑子经过了一番狂怒般的嗡嗡声,心里像海浪巨涛般翻滚了一阵,转瞬间平息了下来,原来,他明白了自己眼前的身价,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便把头低下去,不再吭声,也一动不动,等着对方说话。

大厅里一片沉寂,能听到钦宗依然粗重的喘气声。过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听到完颜宗翰严厉地说道:“赵桓听着,我大金皇上有旨,今天起,将原宋朝皇帝赵桓废为庶人,宋朝另择贤人立为皇帝。宋朝从今天起,为大金藩属国。原宋朝太上皇赵佶,以及原宋朝的皇后、皇太后、嫔妃、王爷、王妃、公主、驸马、宫女以及皇家的所有佣人等一律离开汴京,具体动向,按大金朝廷规定执行。赵桓,你听清了没有?”

完颜宗翰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根的钢针扎在钦宗的心尖上,扎在他的天灵穴上。听到最后,他的双眼开始模糊,头皮噌噌噌噌在爆炸,耳朵里有嗡嗡的像是雷声、海涛一般在炸响在怒吼,他咬着牙,牙齿已经把下唇咬破,渗出了血点儿。此刻大厅里又恢复了宁静,没有一丝的响动,只听到钦宗的牙齿又在嘎嘣嘎嘣的响,这是他的痛苦心情达到极限的时候,一种自然的表现。突然,他身子一晃,头往一边一歪,“咣当”就摔倒在了地上。于欢等三人本能的站起来就要去扶他,却被那军官怒喝制止了;与此同时,他们每个人的身后都蹿过来两个卫兵,按住了他们的头。于欢和陈过廷被吓得周身哆嗦着,又乖乖的跪了下去。李定国没有跪,继续往前迈了两步,想要过去扶起钦宗来。可第三步还没迈出,就被两个卫兵“卟嗵”一声,摁在了地上。

只见两个卫兵走到钦宗跟前,先看了一下,听到苏元中说,“看看他还有气吗?没有气的话赶紧找军医来,不能让他就这样死掉。”

两个卫兵便用手伸在他的鼻子底下,说:“喘气呢,没事儿。”说着,就拉住他的肩膀拽了起来。钦宗的身体此刻像面条一样绵软,怎么也直不起来。

完颜宗翰说,“你们就不要管他了,把他先送回别馆继续看管起来。苏长史,你代表大金国朝廷,到宋国朝廷里去宣布我大金朝廷的诏命,同时要求赵佶明天必须来这里面见本帅。同时,在原宋朝的朝廷设立宋朝留守司,在我大金选出的新皇帝登基后,留守司自然退出。”

将钦宗等四人送回别馆继续囚禁之后,下午,苏元中按照完颜宗函的要求,带着一支一百人的骑兵精锐部队全副武装,来到宋朝朝廷的大庆殿。这些骑兵并不下马,就在大庆殿门外巡逻。苏元中带着金军元帅的一个卫队长和二十名全副武装的卫兵走进大殿里面,直接站在皇上的龙案前,庄重的宣读了上午由完颜宗翰让钦宗听过的金国皇帝的诏书,并郑重宣布:“自明日起,京城留守司正式启用办公,暂由张邦昌任留守司监国令,原任宰相、执政、枢密使及朝廷各部门原有官员职务暂时不动,待新的皇帝登基后另行选贤任用。”

苏元中宣布完毕,就快速的离开了大庆殿返回大营。大庆殿这边,苏元中一走,大臣们简直像被捅了一竿子的马蜂窝一样,嗡嗡嗡嗡的乱了套。他们这才知道宋朝已然灭亡,皇上已经成了庶人,留守司是个暂时的单位,谁知道要让谁当新的皇帝呢?而这个新的皇帝将会选用哪些人担任各个部门的长官呢?自己还能不能继续当官?若还能当官,能当多大的官?这成了所有大臣不得不考虑的一个重大问题,也是一个十分迫切的问题,更是纷纷议论的最重要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