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仙人的心象天地中央,湖庭之上,双方落子已满半数棋盘之位。
世人都是山中一甲子世上已千年,确实也算在理。
“此处天地的光阴流速要远比大天地缓慢,或者说是您这位道门高真自身心境修为已经达到无视部分光阴洗礼的程度。果然,从上古活存在到至今的古仙,术法之玄妙高远,晚辈心悦诚服。”
听完那一场场上古年间的老黄历,柳相是惊叹不已。
本以为这世上最高的山峰已在脚下,没成想山外有山,天地外还有天地。
就算有如意神通在,摹刻这等涉及光阴脉络的术法轨迹,不难,但想要将其如水中月拘押手中,再将其转为现实成为一轮崭新明月,不是现在的柳相能够做到的。
这与境界无关,只与心境和悟性有关。
简单来说,现在的柳相还是太过年轻。
年轻有朝气,是好事,但太过年轻,哪怕自身底蕴已经位于高处,可所见所闻所悟,终究还是太浅。
南华古仙一挥袖子,从水中摘取下一片荷叶,荷叶于半空轻轻转动,随着他心神念头微变,荷叶就像被层层剥去青色,生气如沙漏不断流逝,在柳相的注视下,荷叶最终只剩错综复杂的叶筋之网。
南华仙人笑道:“人之修行,不过“炼外物夺天机”六字而已,可要解释起来就比复杂,起先依靠肉身炼化储存天地灵气,如干涸大地源源不断截取雨水滋润人身小天地,可人之身躯所含筋脉窍穴何其之多,何其复杂,故而一步一门槛儿,过门如过关,关隘关关过,大道自然成。这便是筑地基的下三境。主修身,将人身小天地作为道场,稳固大道根基。”
说着,南华仙人手指轻点,心象天地之间,仿佛出现一道细微涟漪,天地为之震颤。
半空那朵只剩叶筋的荷叶开始自行变化,缓缓化为人形,作道家冥想天人合一之形,错综复杂的叶筋网络就如一条条人身筋脉,其上每一个微微散发光亮的结点,便是窍穴所在。
“三灾五弊,肉身不全,对于人身小天地来说,有影响却不大,只要更改周天路线,修行炼气并无阻碍一说。“
“肉身小天地筋脉窍穴勾连无缺之后,便到了修神,神乃先天之魂,坐镇中央,如大日高悬寰宇,寻找一事不难,难的是心念与之融为一体,如臂挥使,再无出神之说。”
“所谓出神,不外乎言不由衷,答不随意,心不存思,念不及诚等等,外神扰心,不受控制。神志清明,魂魄显真,这便是中三境。归海如灵气成泽,玄心束神,涅盘重生。”
“到此,身与神都算到了断头路。修士若想更进一步,就得在道路尽头重新架起桥梁。”
“人间第一位炼气士曾在这一尽头枯坐百年,差点疯魔。后偶然间窥见时间长河一角,寻找角落跌跌撞撞追寻而去,差点迷失在时间河水之中,最终在那时间长河的河面上见到一座石门,神秘玄奥,古朴苍茫,高入银河。石门好似同时存在于过去,现在,未来,大门紧闭,两侧刻有篇章文字。返回之后,人间第一位炼气士反复钻研那些篇章文字,最终得到一个结论,若续断头路,得从心头起。”
“为后来人再起新路,延续长生大道。那座位于时间长河之中的石门,也被后世之人称为天门。登天而去,我亦是苍天在上!”
“跨过天门,心境如琉璃,包容天地,我既是苍天在上了,那就再踏出一步!无实无虚,人,或者说是此时的仙,心境明朗又如混沌,在漫漫无穷寰宇间为自身大道不断延伸,此为化虚,无尽头,无归途。”
“大道之巅,明悟真我之形,性,神,心,此身大道唯一,得见真我,此为道一。”
“至于高出天外的第十境.......”
停顿片刻,南华仙人的思绪重新模糊起来,就好似涉及天机之谜,不得窥探,他的眼神重新变得迷茫,好似在努力追忆某事。
见此,柳相摇摇头,看样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想要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无法避开为人族兴盛转折的长生大道,柳相虽说身为蛮妖,炼气一途对他并无裨益,可只要知道了,往后也可利用神通更改或是推衍,作为一条破开关隘瓶颈的无理手,万事皆有可能,并非一成不变。
能够从南华仙人口中得知这些古老内幕,已经不虚此行。
这盘棋断断续续,柳相问了很多,南华仙人也说了很多,只是在说之前都要回忆,时间长短不定,很多时候心象天地极为寂寥。
柳相则在南华仙人回忆的间隙,观看四周。
其实这片心象天地一共分为两个部分,内与外,这还是柳相理清楚所有大道纹路脉络之后才得出的答案。
他们所在之地,为内,属于心象天地的最深处。
可当柳相看过外景之后,神色有些怪异。
那是一座小镇,与荣昌现在的布局大不一样。
不是从前,不是现在,而是未来。
如今,不知道是时机未到,还是南华仙人因为是大道残存的缘故,推衍的并不完整,只有屋舍,道路,树木,河流,却无一位百姓行走其间。
柳相双手随意搭在盘坐双腿之上,细细推敲一二,忽然眯起眼眸,他似乎猜到了南华仙人想做什么了。
陆鸢以前说过,经历剑道传承一事后,柳相也大致明白。
这是对那些聚集气运而生的修行种子都将进行一场大考。
而他之前所注视的吕宗良,张釉,贾红筲,都不过是大考开场的前奏,真正选定的人选,是他们的后来人。
柳相只是选择了他们三人这一条线,而南华仙人所观,却是数条甚至十数条,这份心念分化又凝而不散,柳相都觉着有些自叹不如。
不过没关系,活到老学到老,什么?不老不死?那就往世界尽头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