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6章 战争之王
当敌军列阵的那一刻,朱老七总算知道为何鞑靼主力来的这般迟了。
建州处心积虑啊,竟然在队伍中藏了三十几辆大型楯车。
楯车这玩意,其实就是大号的手推车,车头安装挡板,挡板包牛皮,牛皮外又包铁皮。
大明军队中也有配备,硬木挡板五公分厚便足可以抵挡任何弓箭重弩。
但若防御明军普遍配备的碗口铳,挡板厚度则要十二公分以上。
这东西,军械司在济州岛反复实验过,十五公分厚的硬木挡板便足以防御明军大多数火炮。
看敌方楯车,阔有三米,高有两米,估计要八至十二人才能推动,挡板后隐藏有弓箭手,可以随时站起身发动进攻,车后可隐藏三四十人。
在朱老七看来,这就是戚继光厢车战法的翻版,古代版的步坦协同作战。
望远镜扫过敌方阵列,除楯车以及攻城梯之外,没有发现其他攻城武器。
敌军数量,根据侦察营盘规模判断,当在五至七千之间。
在黑水动用如此大规模兵力,大概几百年没有过了。
敌军两面攻城,观敌布阵,建州军主攻,鞑子骑兵两队各有千人左右策应。
伯力,两面临水,只东南两个方向可以进攻。
这两个方向,护城河挖了近半,有沟无水。
即便如此,也足以对敌攻城造成困扰。
寨中中央高地布设十斤火炮六门,东南两个方向各三门。
寨墙布设六斤火炮十二门,两个方向各六门。
十斤炮,五度仰角射程千三百米,十二度仰角射程千七百米。若更换霰弹,射程五百米。
六斤炮,五度仰角射程八百米,十二度仰角射程千一百米。若更换霰弹,射程四百米。
无论哪个口径的火炮,都可以摧毁二十公分硬木挡板。
不是打穿,而是依靠巨大的惯性直接将挡板打的四分五裂。
敌选择在一里外列阵,这个距离,其实火炮已经可以发动进攻了。
为什么敌军仅仅相距伯力一里列阵,难道他们不知道伯力有火炮么?
他们当然知道,只是不知道有火炮多少,威力多大。
庞大的楯车,几米长的攻城梯,厚重的盔甲......若从几里外来那也不必打了,自己就将自己累趴。
所以明知道有火炮威胁,敌人也不得不在这个距离列阵。
具体到城池防卫,东城防卫由郝大贵负责,南城防卫由曹爽负责,各有一个牛录负责协防,两个牛录为总预备队。
姚定邦统领卫队连以及部分伯力三部精骑于城门处待命,准备防守反击。
朱常瀛坐镇伯力寨中央制高点,统筹全局,亲自指挥炮营。
早九时许,寨外海螺号响。
望远镜中,东门外旗帜如林,一片肃杀。
敌步兵动了,楯车开始缓缓移动,慢如龟爬。
右翼骑兵也动了,试图快速接近城池,以弓箭进行骚扰。
“传令,重炮集火楯车,臼炮杀伤敌骑,开始炮击!”
转瞬间,伯力响起阵阵闷雷。
摩拳擦掌多时的炮手早就将火药炮弹填装,瞄准了敌方目标。见令旗,随即点火击发。
奥巴同冷格里并排而立,纵观战场。
奥巴眉头紧皱,冷格里却信心满满。
“大台吉,这楯车是我建州杰作,专为抵挡明狗枪炮。”
“我观伯力寨墙高不过两丈,只要靠近寨墙,我建州勇士几个健步便能登上城头。”
“不可大意,我观这伙人同辽东明军大不相同,之前你也说过,这伙明狗擅长火器。”
“大台吉,我这楯车,是加厚了的,一会儿你就看着吧。看我建州如何破敌!”
正说着话,炮响了,两人目光瞄向战场。
俗话说莫装逼,装逼必打脸。
一辆楯车被两发炮弹击中,挡板碎成了渣,躲在楯车后的建州兵被炮弹串了糖葫芦。
原本人挤人,如今躺倒一条线,断臂残肢,血肉飞溅,惨不忍睹。
转瞬,又一辆楯车被击中……
什么挡板,什么三层甲,在铁蛋蛋面前如同菜瓜。
奥巴眉头拧成了川字,冷格里脸色铁青,嘴唇禁不住颤抖。
“冷格里,马上鸣金收兵,我们这是在送人头!”
“我知道!我知道!”冷格里转头呼喝,“传令,立刻收兵!”
铜锣敲响,一时间,前线建州大兵不知所措。
好不容易排好的阵势,这才刚刚展开进攻,怎么就撤了呢?
方此时,又一轮炮响,三辆楯车应声碎裂,炮弹过处,一条血肉胡同。
“鸣金!鸣金!都特酿撤回来!”
冷格里不淡定了,双腿夹紧,战马飞奔而出。
明白过味儿来的建州大兵终于看清局势,辛辛苦苦运来的楯车屁用没有,而对面的炮弹竟如长了眼睛,几乎弹无虚发。
这还打个屁,赶紧逃命吧。
朱常瀛站在高处,战况一览无余。
此时此刻,深切体会到我大清面对八国联军时是何等的无力。
对于火炮建功,丝毫没有意外。
那楯车极重,全靠人力,爬的太慢了,如同标靶。
三门炮集火一车,怎么可能不中?
如果不中,那就要查一查问题出现在哪里了。
是炮有问题还是操炮的人有问题?
两轮炮击,敌骑兵缩了回去,步兵退如潮水。
败的太脆!
“传令,炮击敌军本阵,瞄准白纛,狠狠的打!”
“传令,姚定邦部立即出城作战。”
“传令,曹爽部立即于东门集结!”
“传令,郝大贵部立即于东门集结!”
言罢,朱常瀛快步走下高地,翻身上马,直奔东门。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哪有这么容易!
令旗摇动,东门吊桥放下,姚定邦遥望战场,目标锁定远方九斿白纛。
“全军听令,随我,杀!”
战马咆哮,四百余骑兵杀出城门。
与此同时,炮声又响,九发炮弹集火敌中军所在。
眼见几个黑点,一切都晚了。
奥巴怪叫一声拨马便走。
马头还未转过去,炮弹就到了。白纛附近顿时被烟尘淹没,人喊马嘶中,数骑突出。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奥巴走运,捡了条性命,回头看,不禁头皮发麻,肝胆俱裂。
那人,腹部开了老大一个洞。
那马, 没了半边屁股。
何止白纛附近一片哀嚎,身后大队骑兵也有数匹战马骨断筋折,带着骑手栽倒于地。
“大台吉,快走!”
“明狗奸诈,我们上当了!”
“大台吉,快走,明狗的火炮打的太远太准,这是死地啊!”
“快撤!快撤!”
也不用旁人催促,奥巴拼命安抚战马,吼了几嗓子随后便走。
方其时,伯力方向吹响军号,军号声急促而嘹亮,城门处烟尘大起,一队队铁甲骑兵正冲杀过来。
冷格里不禁心中急切,正待招呼鞑靼骑兵支援。然而当他回头时,却只看见了大股烟尘,以及数不清的马屁股。
特奶奶的,鞑靼人竟然逃了!
“快撤!快撤啊!”
鞑靼人逃了,建州人却不能,下马步战,那战马还在几百米之外呢。
时间!需要时间!
短暂犹豫,冷格里端起手中长枪,指向伯力骑兵。
“建州勇士们,随我杀退明狗!”
在他身后,是两百建州骑兵,皆身披双甲,观之彪悍善战。
闻言,齐声高呼,随即催动战马,杀向伯力骑兵。
眼见强敌来袭,姚定邦血气涌动,枪尖前指。
卫队连骑枪如林,如一堵墙般冲杀过去,而穆克西、巴亚则率部从左右两翼包抄。
风吹草动杀机现,伴着轰隆隆的炮声,两方人马迎面对撞,展开厮杀。
巴亚杀的疯魔,快箭频频出手。
面对全甲,弓箭的杀伤力虽然有限,但却能分散敌人注意力,为战友创造杀战机。
几次整训作战,瀛州正规骑兵与伯力三部骑兵渐渐摸索出一套战法。
正规骑兵负责正面突击,部族骑兵负责牵制骚扰。
两方往复厮杀,各有死伤,但建州人数处于下风,士气处于下风,战损明显高于伯力,只是凭着一口血勇死撑着,为建州主力争取时间。
巴亚虽勇,却不爱动脑子。然而穆克西却不同,这位是虎尔哈人中的异类,眼见建州步兵逃而不溃,都向着一个方向奔跑。
抬头看,原来如此!
“弟兄们,跟着我,夺马,杀野猪!”
骑兵兜着屁股杀步兵,简直如砍瓜切菜。
长柄武器抡起来,几层甲胄也要骨断筋折,一路闯一路杀,百余骑兵在败兵中往来冲突,如入无人之境。
穆克西部虽然人数不多,却如老练的牧羊犬般,硬生生逼迫败兵改变方向,奔着东南逃窜。
朱常瀛顶盔冠甲,在城门口等的心焦。
万万没有想到,传闻中的建州勇士竟然这般脆,两轮火炮便撒丫子跑路。
这令伯力为敌方精心准备的各道大菜无从展示,从而错失有效杀伤敌有生力量。
这怎么能甘心?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朱常瀛也只能临阵布置,争取扩大战果。
“殿下,微臣没有来迟吧?”
话说曹爽也是郁闷,他负责南门防御,然而敌只在南门外布置少量疑兵,骑着马来回游荡。
这是阳谋,总要牵制一些城内防御力量。
他正愁着此战将沦为看客,不曾想局势变化出乎意料。
见令,只在南门留下一个连队,并部分部落兵。随后带着三营主力赶来东门。
朱常瀛早等的不耐烦。
“少废话,跟着我,杀野猪!”
“冲!”
奥巴回撤一段距离,自觉脱离了火炮射程,这才勒住战马,回头张望。
耳听炮声隆隆,眼见伯力骑兵大杀四方。
奥巴不由心中犹豫。
要不要回头帮忙,好歹将冷格里救出来?
有没有机会反败为胜?
若是混战在一起,那明狗的火炮不是没有用了么?
一瞬间,奥巴脑子里产生无数种想法。
“集结各部,我们杀回去!”
一名鞑将苦瓜脸道,“大台吉,晚啦,人都跑到咱们前边去了,没法子收拢啊。”
奥巴环视周边,可不是么,自己身边竟然仅仅有百多人跟随。
他停了下来,但分散逃窜的嫩科尔沁各部骑兵却没有。
放眼看去,这特酿不跑回大营那是没可能回头的,想追却又追不上......
奥巴犹豫道,“那建州人呢,冷格里呢?”
那鞑将睁着眼睛说瞎话,“都撤下来了啊,想必奔着别的方向走了吧。大台吉,说不准建州人都在咱们前边呢。”
“胡说八道。”
奥巴正待发怒,正好一队败兵奔他而来。
“苏和,前方战况怎样了?”
“大台吉!”苏和带着哭腔道,“建州人完啦,被杀的四散奔逃。伯力骑兵出来一波又一波的,也不知道有多少人。”
“大台吉,您也看到了,明狗的火炮竟然能打三里远!三里啊,族人们都吓傻了啊,这仗怎么打?”
“是啊,怎么能打这么远呢?大明辽东可没有这种宝贝。”奥巴长叹一声,“要变天了啊,我科尔沁将来何去何从?”
“大台吉,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赶快回营吧,明狗随时可能杀过来!”
将近日中,伯力寨外总算稍稍平静,厮杀声不见,唯有遍地哀嚎。
白纛下,朱常瀛勒住战马,远眺东方,心有不甘。
调动终究慢了一步,还是让那个冷格里给逃了。
转回身,看着遍地死尸,朱老七心中升起一个疑问。
被其视为劲敌的建州,怎么这么菜?
什么女直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啥的,这尼玛是吹出来的吧?
粗略复盘,非是建州战斗力不行,而是敌人太过无知,低估了火炮威力。
如果一开始他们放弃使用楯车,改为步骑配合,分散出击,快速接近,那么伯力火炮的杀伤将会大减。
扛过几轮火炮进入射击盲区,那么这场战斗将进入短兵相接。
好吧,不论哪种攻城方式,结局都是一样的,死多死少而已。
几名探哨追踪鞑靼人回转,报告鞑靼人竟然真的返回营寨去了。
朱老七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就不知道鞑靼人干啥来了,为建州人默哀。
奥巴,真是个好人,要写封信表示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