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连烨穿着战甲闭目养神,听着下面的人争论不休,他眉头微微蹙起,身旁伺候的人立马提醒道:“各位将军,不得无礼。”
毕竟吵到后面,将军们已经开始问候同僚的祖上了。
看到赵连烨不耐烦了,个个都闭上了嘴。
在赵连烨面前,就算他们埋在土里面的老子复活爬起来,也得恭恭敬敬的。
赵连烨的名声就是这么恐怖,那是用铁血手腕一步步登上皇位的。
他从来不在乎大臣的人品,只在乎大臣有没有用。
他随口问道:“诸位爱卿,如何看待北齐的丞相唐染?”
这个问题和如今的战事,可谓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经过赵连烨的招揽,北齐将士也纷纷表达了对唐染的不满。
暗探已经传来消息,唐染辞去了军中所有的事,并不会参与战争。
就这么一个人,居然让赵连烨一次次的提起。
众人互相对视了几眼,诚恳的说出了自己内心的看法。
赵连烨听了以后,倒是险些拔剑削去了一个将军的脑袋。
等散会以后赵连烨冷笑:“这么一个朕视为心腹大敌的人,居然被这些背负了无数将士性命的人轻视,这让朕如何放心,如何放心交将宸国的命运交给他们。”
他脸色铁青,头发有些花白,身上的威势压得让人喘不过气了。
旁边的太监知道,赵连烨并不需要自己说话。
赵连烨怒骂道:“朕是老了,不是死了,一个个的就盯着朕屁股底下的位置,除了这点算计,其他的什么也看不到。”
要不是宸国文武百官内心对北齐的轻视和骄纵,他也不至于一大把年纪还御驾亲征。
如今困扰他的就两个问题。
一个是北齐,另一个是宸国储君问题。
赵连烨有好几个儿子,他的儿子并不是那种烂泥扶不上墙的。
相反,他的每一个儿子都非常的出色。
正是因为太出色了,所以他迟迟没有办法下决定。
几个儿子和公主都继承了他血脉里对权势的渴望,表面看起来兄友弟恭,实际上暗地里悄悄捅对方好几刀。
以前他还能压着,随着各位皇子长大,出现的局面已经隐隐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了。
赵连烨本身就是从残酷的夺嫡之争走出来的,也更偏向于养蛊的方式,来挑选最合适的继承人。
但这一切的前提就是,他彻底扫平了所有的阻碍。
他心里面清楚,宸国并不是铁板一块。
那些人,根本就不是唐染的对手。
唐染,绝对是一个比北齐先帝,比唐染父亲,比谢老将军还要恐怖的人,他身上融合了这几人所有的优点,所加起来的绝对是大于3。
赵连烨确实是有些急了。
他不知道他还能活多久,没办法看着北齐一步步的强大起来。
如果这一次南征失败,那么他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在完成自己的梦想,一统天下,让九州都沉浮在他的脚下,尊他为帝。
赵连烨这次御驾亲征,也是他儿子们的机会。
所有皇子都迫切的想要借这个机会,铲除异己,确保自己是未来的胜者。
他们相信自己的父皇。
那个生平未有一败,完美的无懈可击的帝王。
宸国的皇子们对自家兄弟可谓是太了解了,一旦对方登基,绝对会对他们赶尽杀绝。
他们不是抢皇位,抢的是自己的命。
只不过他们没有想到,开弓没有回头箭,所有的事情一旦发生,并不一定会像自己预料的那样。
随着宫门口的一箭,彻底撕开了残酷而血腥的夺嫡之争,让整个红子的斗争都陷入了白热化阶段。
赵连烨这段时间也陆续用了许多办法,想要彻底拿下北齐。
但最后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那一个藏在幕后的唐染,让他产生了一股挫败感。
这种感觉让他厌恶,仿佛自己完美的人生有了一个污点。
他忍不住说出了一句流传千古的话:“但凡朕再年轻二十岁,哪里会有唐染的事,天下大事,不过弹指可灭,更不是输给了他,而是输给了时间和那至高无上的权力。”
他很愤怒,甚至愤怒到了一种失去理智的地步,听完消息以后,赵连烨仰天怒吼,破口大骂。
自己的儿子为何个个不争气,在这种关键时刻,还能受到别人的挑拨离间,动摇宸国的根本。
他不是神,而是一个普通人。
所谓的战争也不是一句话能概括,里面有太多太多复杂的战局。
诚然,历史书上或许也只是寥寥几笔概括,但那一笔一画,全都是人命写成的。
但是在宸国所有人的眼里,赵连烨这个皇帝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所以他们相信,宸国不会败。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既定的结局,甚至已经想象到他们的帝王,身披战甲,手持长剑,站在北齐的皇城之上的情景。
但是,宸国败了。
准确的来说,并不是真正的失败。
但是在所有人的眼里,几乎耗尽了一年的时间没有拿下北齐,最后没有取得任何成果的班师回朝,就是巨大的失败。
唐染也听说赵连烨有感而发的那一句的话,也用笔写下了一句:“天时地利人和,若我唐染生于几十年前,依然是你赵连烨一生之死敌……”
唐染和谢芸两人一拍即合,直接将仅剩的春药和其他的毒药,全部用上了。
在宸国大军班师回朝的途中,设下了一个杀局。
赵连烨提前带着一部分大军回去,让自己特意带出来锻炼的儿子紧随其后。
赵连烨回去时千叮咛万嘱咐,嘱咐对方一定要小心,切不可粗心大意,唐染必然会在途中设伏,结果这个他最疼爱的儿子,听说他在路上遇刺身受重伤的消息,也顾不得那么多,选择了最近的一条路回去了。
唐染看着这个皇子的尸体,漠然道:“我说过,我会一次讨回来,赵连烨,你其他的儿子个个都盯着你屁股下的位置,这么真心尊你敬你的儿子,只怕仅此这一个吧。”
这个皇子看似老实忠厚,实际手段比谁的都阴毒,完全继承了赵连烨的凉薄和无情。
除了他最崇拜的父亲外,谁都不在意。
当初他尚未成年,就让人杀了北齐的十六公主。
只因为,他无意间听到那时候的赵连烨对唐染有些忌惮,私底下又找了和赵连烨最熟悉的高大人,听到了一些消息,便朝着一个几岁的小姑娘出手。
其实这位皇子,是以一种最狼狈最屈辱的姿态死的。
比起宸国对几岁的十六公主出手,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小十六,这才算真正的报仇。”
风吹拂唐染的脸,好似有人来过,唐染心头像是卸掉了一件大事,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他估摸了一下,宸国这次至少得损失近三十万的将士。
再加上前段时间大战小战的,至少也是几十万。
那些投降。
唐染笑了笑,直接选择了坑杀。
薛南音声音颤抖:“唐染。”
唐染回过头来,漆黑的眼眸极其的认真,静静的看着眼前背着医药箱,脸色发白的少女:“南音,你说若这些人活着,聚在一起会对北齐造成多大的危害,要没日没夜的担心他们忽然做乱,这是对北齐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的一种不负责任。”
“而且,他们的故国还在。”
“这些人的吃住行,也是一笔极大的开支,如今的北齐根本没有办法消耗完这几十万的劳动力,更不要说,这些并不是普通的人,而是受到过训练、在战场上经历过生死的将士。”
唐染轻轻叹了口气,用手挡住了她的眼。
他知道薛南音并不是圣母,而是一种医者的角度,对这些性命的怜悯。
唐染也知道,战争并不是一个士兵能决定的。
可是无法改变,战争就是由一个个的士兵组成的,是一条一条鲜活的人命投进去的。
每一个人都不干净。
每一个人的手上都沾满了血。
薛南音轻轻握住了唐染的手,将唐染的手拿下来,眼底依旧带着一缕悲悯:“唐染,这些我都知道,我只是觉得,天下百姓生活的太苦了,能自己做主的事情太少,甚至包括了自己的性命。”
她强忍着内心的不适,扯出了个微笑:“其实很多人并不是战争的利益者,却是战争的牺牲者。”
不过这有什么办法呢。
翻开史书来看,不过是一轮一轮的轮回,春夏秋冬都只是说不清的悲凉。
其实赢了,而且还赢得这么漂亮,唐染和薛南音眼里看到的,只是这一片染红的土地,以及那隔了几百米都能闻到的血腥味。
他们已经记不清楚,以前的土地是什么颜色的。
也记不清楚,这片土地上埋葬了多少人。
又在寒天一线待了几个月,又看花满城,唐染顺手折下了路边的一束花藏在了衣袖里,懒散的靠在了马车上。